凛冽的寒风吹拂紫奴的脸庞,掀起脸上蒙盖的黑色面纱。她的脸上布满了疲惫,自从与李钦载分别后,紫奴带着她的随从离开了唐军大营。她首先来到大漠中央的蒲昌海,也就是后世的罗布泊附近,在曾经繁盛,如今已成废墟的楼兰国城池边跪倒,她与随从们嚎啕痛哭。祭祀天地,拜祭祖先,最后再为那些曾经枉死的楼兰国无辜生灵们遥敬三盏酒。起身,离开,黄尘拂过,曾经鼎盛的楼兰国永远被埋在黄沙中,无人再知这片废墟的真相。离开废墟遗址后,紫奴和随从们往西而去。她想看看遥远而神秘的波斯国,看看那些同样建立在黄沙上,如今仍然繁盛的西域诸国。她还想去天竺,跪在佛祖像前,聆听来自西方极乐的梵唱,为自己痛苦的灵魂求得一刹的歇息。她想去的地方很多,离开李钦载后,她的世界更广阔了,也更孤独了。那名吐火罗胡商,紫奴是在大唐与波斯交界的安息州遇到他的。安息州皆是胡人,那名吐火罗胡商与其他人并无不同。直到一队黑袍武士突然在闹市中向他发起突袭,胡商抱头鼠窜,黑袍武士步步追杀,最后竟当着他的面,将他的妻儿老小全杀害了。紫奴终于看不下去,她觉得自己必须管这件事,无关利益,只为良心。于是紫奴和随从们出手救了胡商,黑袍武士却不肯放过,一路从安息州追杀到阳关。到了大唐的雄关前,黑袍武士也不敢招惹天下无敌的唐军,只能悻悻退去。至于吐火罗胡商说什么身怀珍宝,足以让人升官晋爵,其实紫奴压根就不信。据她所知,大唐天子非昏庸之君,臣子献上一件珍宝就能许他升官晋爵,太扯了。但紫奴还是决定送胡商去长安。并非是发善心,而是她想他了。与其说是送人,还不如说是给自己送一剂相思的解药。于是进了阳关后,一行人继续朝东行去。…………新年已过,但朝堂衙署仍处于停顿状态。唐朝的官员也放年假的,名曰“休沐”,每逢重要的节日,或是春播秋收时节,上到朝堂,下到地方官府,皆有休沐之期,短则三两日,多则半月。以农为本的国度,任何与粮食有关的活动,无论是迷信的,还是务实的,君臣百姓都十分敬畏,而且必须无条件为收获粮食让道。朝堂虽休沐了,但长安城却莫名传出一个消息。大唐收纳吐谷浑,疆土远迈先帝,自贞观以后,当今天子不逊乃父,有圣君气象,国中祥宁,万邦来朝,岂可不贺?故,圣君当封禅泰山,敬祀天地,耀于庙堂先祖,仰弥九天神明。民间传出这样的声音,实在不同寻常。更不同寻常的是,这道声音在短短两日内竟传遍了长安城各个角落,无人不闻。简单的说,就是全城百姓里有个人突发奇想,觉得当今天子如此牛逼,是不是可以封禅泰山了?话传出去,听到的人纷纷觉得,确实如此,如此牛逼的天子,必须让老天记住他的姓名。庄户家的孩子多割了几斤粮食,当爹的都要狠狠夸他几句。君臣打下了数千里的疆土,难道不该表扬?必须站在最高的泰山之巅,把自己的功绩吹嘘一遍,然后求老天爷亲亲抱抱举高高。李钦载也听说了这个传闻,顿觉心口发堵。封禅泰山,不能说昏庸,但很显然,时机不对。李钦载这个首功之臣都没飘,李治却好像有点飘了。脑子里只想着如何炫耀自己的功绩,却浑然忘了大唐刚经历大灾之年,北方各地州县如今仍在被南方的粮食源源不断地赈济。今年的春播还没开始,不知是否风调雨顺,苏定方领三万大军仍在吐谷浑境内扫荡残敌,每天都必须消耗大量的粮草。国库空荡荡饿死耗子,李治却还在想着封禅……都说不当家不知柴米贵,这位当了家的却也改不了纨绔性子,为了炫耀功绩,什么都不顾了。这不是明君该做的事。李钦载清楚地记得,封禅泰山的主意不是李治想出来的,而是武后的建议。所以说,老娘们儿当家,房倒屋塌。听到传闻后,李钦载匆匆回了国公府,一熘烟窜进了李积的书房。进门前不忘环顾四周,书房外的空地已被积雪覆盖,这时节约莫没法种牡丹了,算了,待会儿去茅房尿。捉奸似的一脚踹开门,李钦载还没说话,书房里的李积已暴怒。“孽畜找死乎!”一方镇纸扔了过来,李钦载眼疾手快关门,镇纸狠狠砸在房门上。李钦载整了整衣冠,这回很文雅地敲门。里面传来李积的暴喝:“滚!”“好的,爷爷。”李钦载推开门,坐在李积桉桌的对面,一脸灿烂的笑。李积冷冷盯着他:“你最好有足够的理由,不然莫说你是什么县侯,就算是封了国公,你也是个孙子,老夫照抽不误!”“爷爷,大过年的,何必如此暴躁,孙儿这里有道家正宗原版《静心咒》送上,保证爷爷只要念一遍,必晋半步化神……”李积额头青筋暴跳,神特么半步化神……于是李积开始在书房内左右环视。李钦载眼皮一跳,每次李积左右环视的时候,便意味着天已经聊死了,接下来他要么赶紧抱头鼠窜,要么立马开始说正事,转移李积的怒火。“爷爷且慢,孙儿有正事!”“老夫不想听正事,只想抽你。”“爷爷,真有正事,孙儿刚才在长安城听说了一个传闻……”李积成功被转移了怒火,迅速平复了情绪,瞥了他一眼,捋须道:“可是关于陛下泰山封禅之说?”“爷爷也听说了?您觉得如何?”李积嘴角一扯,道:“老夫以为,是其时也,可为。”李钦载皱眉:“爷爷也赞同陛下泰山封禅?”李积哼道:“老夫若不赞同,有用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