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赤瞳冷厉,犬牙森森。
柳晓暮狐躯硕大、立在王缙面前,只觉一股压迫感向他扑面袭来。六条狐尾随意一摆,便搅得周匝桃树落英缤纷,倘若抽在身上、岂不是要筋骨俱碎?
王缙被惊得连退数步,慌忙便要收回“寂灭浮屠”。可被心火焚烧的紫金小塔,此时早已转作暗红。刚一入手,便是剧痛!
塔座烙在掌心,登时冒出一股黑烟,伴着骨肉焦糊的气味,呛得他连连咳嗽。下意识地一撒手,那唤作“寂灭浮屠”的紫金小塔,顿时当啷落地。炽热塔身滚落草间,烤得四周青草一片焦黄。
王缙左手狂抖,缩在袖中,痛得面上一阵抽搐。无意中瞥一了眼那七个僧尼,有的痛哭流涕、有的怒气冲天、有的大打出手、有的相拥缠绵……种种穷形尽相,实是大失所望。
他不由紧了紧手中剑柄,横剑拦在胸前:“妖物!你在人境横生波澜、为祸多年,便不惧九霄雷罚么?!”
柳晓暮抬起巨爪、掩口轻笑:“噬人滥杀的妖灵精怪,才会遭天谴、受雷罚。姑姑向来得饶人处且饶人,便似你这般大奸大恶的狗官、不是也容你活到了现在,又岂会被神明怪罪责罚?咯咯!”
王缙见唬她不住,当即又挽了个剑花、冷眉沉目道:“我人族纷争,你若插手太多、不免沾惹因果,于修行有害无益。况且,你那兄长已不敌‘燕山圣君’,再不相助、怕要丧命于此……”
柳晓暮侧目一瞧,果然看到柳定臣正节节败退。
那个不知何时冒出来的“燕山圣君”,与之前的“燕山灵君”霍仙人、倒有九分相似。正挥着一柄双头宣花大斧,照着柳定臣头颈,便要劈砍而下。
柳定臣自然不敢硬抗,一面疾步闪躲、一面操纵鱼肠飞剑,勉力抵挡大斧。终究剑小力微,很快便招架不住,只在桃林间、被那“燕山灵君”追得四处逃窜。
“燕山圣君”霍阿五开始还耐着性子与他追逐,不一会便狂躁起来、嗡声吼啸道:“柳定臣,你这个草包!奔来窜去,好没羞臊!有种的、便停下脚来,和我燕山圣君再战三百回合!”
柳定臣听得面臊耳热,脚下却不敢稍停,只是侧头回道:“打得过便打,打不过便逃……草包便草包,三爷性命才最紧要!”
柳晓暮忽地挥起巨爪,在一只狐耳上拍了拍、登时掉出两支青玉簪来。旋即趾爪轻捻、变作两柄青簪剑,抛给杨朝夕道:“你敌不过这狗官,只是兵刃太差,却非技不如人。这青簪双剑借你一用,代我拦下这狗官,莫再叫他放塔害人!”
说罢便是一记纵跃、落在霍阿五身前,旋即利爪弹开,信手挥出。
只听“呯”地一声,火花四溅,狐爪与双头宣花斧硬拼过一记,丝毫不落下风。巨力透过斧身、落入双臂,竟将霍阿五震得连打了几个趔趄,才险险站住。
霍阿五不怒反喜:“好娘子!气力倒是不小。再等几年把你娶过门,床笫之间、若也能这般龙精虎猛,才是为夫之幸事。桀桀桀桀!”
柳晓暮龇牙瞪目,又是一抓拍出:“谁是你娘子?!再胡言乱语,当心姑姑生撕了你!”
柳定臣见她大发神威,早已伏在她宽厚柔软的狐背上。攀住一只狐耳悄声道:“小
妹,他便是与你订下婚约的、虎族‘天选之子’霍家阿五,自号‘燕山圣君’,大名唤作霍仙铜。”
柳晓暮听罢,却是心中一震。想不到自己费尽心机,骗过娘亲阿槿、瞒过柳府众人逃婚出来,千藏万躲,还是撞上了这个煞星!
传闻这霍仙铜在霍家虽排行老五,妖术道法却是顶尖,远超其他六个兄弟。之前命丧杨朝夕之手的霍阿三霍仙钟,纵然学得一身邪异妖术,但与此獠相比,却是判若云泥。
一念及此,出手更是不遗余力。
凤眸闪烁,红瞳泛光,万千道红芒飘荡而出,一丝一缕附在霍仙铜身上。不过数息后,也将这霍仙铜捆缚成一只血色蝶蛹。
“血蛹”胡乱扭动,极不舒服的样子,却有桀桀笑声从蛹中传出:“好娘子。这便是你狐族神通‘媚眼如丝’么?听闻行鱼水之欢时、用以助兴,更有无穷滋味!桀桀桀桀……”
柳晓暮不由狐躯一震:这霍仙铜连“媚眼如丝”也能抵挡,难道一身道功已突破到了“炼神境”?
毕竟只有“炼神境”的妖修,妖丹化为妖胎、开始向元神演进,才能不惧寻常的天赋神通。可狐族神通“媚眼如丝”,却不仅仅能作用于肉身躯壳,更是透肤入骨、直接惑人心志,又怎么会一点反应也没有……
柳定臣伏在她背上,似察觉到她心中疑惑,便又攀住她耳朵道:“小妹,莫再白费力气,这神通对他无用。眼前的霍仙铜,也只是一具修炼日久的身外化身罢了。”
柳晓暮终于恍然。难怪眼前这个霍仙铜,身上并无太多凶煞之气,全然不似传言中那般嗜杀成性、专修杀道的罗刹模样。
许是所修功法不同的缘故,这个霍仙铜筋肉紧实、孔武有力、凶戾间却透着一股子孤傲。虽是好战,却不嗜杀,不然方才与柳定臣交手之际,便会连出杀招、好取他性命。
“嘭啪!”
便在这时,霍仙铜已将血蛹挣开,露出古铜色的臂膀和小腿:“桀桀!好娘子,不但身段无敌,手段也是绝佳!只不过这点微末道行,便想和为夫动手,还是有些不够看!”
说话间,一柄双头宣花斧舞作飞轮,顺势一送、便向柳晓暮当头砸下。
劲风夹着桃瓣草叶,蕴着劈山裂地之势、呼啸而至,却砸在了虚影上。抬眸看时,柳晓暮早驮着柳定臣、使出“逍遥御风”轻功,闪到几丈开外。
柳晓暮轻易躲开这一击,开口向背上之人说道:“三哥,还记得许多年前,咱们练功玩闹时的法子么?今日不妨拿来一试。”
柳定臣眸光一亮,仿佛乱糟糟的须发都精神了几分:“小妹果然急智过人!三哥便与你一道、先教训一下这个未来姑爷!哈哈!兄妹齐心,其利断金!”
柳晓暮眼白一翻,怫然不悦道:“什么姑爷!三哥若喜欢,自己嫁去便是。小妹才不嫁这种妖修!”
霍仙铜一击未中、也不焦躁,大斧抡开,斜刺里又向柳晓暮前腿削来。
柳定臣见状一跃而起,趁着霍仙铜力发难收之机,右手掐诀,遥指霍仙铜小腹。鱼肠飞剑登时化作一抹青光,向指诀所向之处激射而去,发出刺耳的破空声。
霍仙铜若一斧使老,
势必躲不开鱼肠剑偷袭,只得撤手回防,再图反击。
岂料就在他换招之际,柳晓暮搬运内息,狐口轻张,运起“九韶八音功”功法,发出一串奇怪的嘶鸣声:“哈兮~哈兮~恰呀呀呀!哈兮~哈兮~恰呀呀呀!”
霍仙铜只觉双耳一痛,原本警醒的意识、瞬间闪过一丝混沌,手中大斧也慢了下来。
柳定臣早有准备,分出两道内息充于耳间。右臂暴长、手中指诀向前一戳,那鱼肠飞剑更快了几分、顷刻没入霍仙铜小腹之中……血水黑红,汩汩而出,迅速在他半臂衫上晕作一团。霍仙铜吃痛暴退,鱼肠剑却已带着一抹青光、飞回到柳定臣手中。
嘶鸣声两息便止。霍仙铜向一旁看去,只见王缙与那个小道士,皆已丢下兵刃、捂耳抱头,倒在草间打滚。更远处的七个僧尼,俱都昏迷了过去、耳穴中皆渗出血来。
转过头来时,却见柳定臣十指张开、将鱼肠剑控于胸前,哂笑一声道:“霍阿五,今日你想不死不休、还是点到为止,三爷都奉陪到底!”
霍仙铜捂着小腹、面色变幻,半晌才挤出一张笑脸:“三舅哥说哪里话!阿五今日心服口服,这便退去。改日再登门拜会!”
说罢不敢再留。身形转成一道黄沙龙旋、提起状若疯癫的王缙,便向北面遁去,霎时间消失不见。
兄妹两人这才松了口气。
方才一番间不容发的配合,实是大耗内息,便是吸食了纯阳之血的柳晓暮,此也觉浑身发软。只想找个洞穴、舒舒服服睡上一天一夜。可明德殿那边祆教众人吉凶未卜,此时还容不得她歇息。
再看方才满地打滚的杨朝夕,已站起身来。一手捏着两柄青簪剑,一手提着那柄寒光内敛、若有若无的承影剑,脸上已笑成了桃花模样:“晓暮姑娘,今日因祸得福、所获颇丰啊!”
柳晓暮狐首微抬,重重白了他一眼:“小道士倒会捡便宜!青簪剑还我,那承影剑以后便归你了。”
柳定臣听罢撇撇嘴、言不由衷道:“小子,今日你可看走眼啦!那紫金小塔才是真的宝贝。承影剑虽好,比之蜚声江湖的‘如水剑’、可还差的太远!”
杨朝夕不由喜出望外。他心里自然无比中意此剑,只是深知“匹夫无罪、怀璧其罪”的道理,才故意向柳晓暮、柳定臣二人讨个态度。见两人并无垂涎之意,才喜滋滋将剑收起背好,又将青簪双剑捧还给了柳晓暮。
“啊唷!好烫!”柳定臣一声痛呼后,紫金小塔又掉落草间。杨、柳两人见状,不禁都笑了起来。
柳晓暮抬爪探入口中,从牙缝里抠出那只乾坤袋来,清叱一声:“收!”那紫金小塔当即飞起,不待柳定臣上来抢夺、便已落入袋中。
柳定臣苦着张脸道:“小妹,你这般行事、可就不大厚道了。三哥出来一趟,总不能空手而归吧?”
柳晓暮却长尾一挑、将杨朝夕甩在背上,四爪发力,便向明德宫奔去。笑声远远抛来:“三哥,帮忙帮到底!明德殿那边还有些麻烦、须待摆平,这‘寂灭浮屠’小妹先替你保管。今日事了,再还给你如何?咯咯咯咯……”
柳定臣收起鱼肠剑,不由摇头苦笑。片刻后也化作一道残影,奔出桃林,向西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