毒师有足够的耐心,她没有急于查证所谓的魔女救世主,而是澹澹一笑,重新戴上口罩。“我会联系对方的。”毒师说。“今天的事情吓到你了吗?”杜迁迁用戏谑的口吻说,“差一点就会被敌人绑回去吧。”“非常抱歉。”毒师向徐炀和杜迁迁鞠躬,“说到这,自救者结社里,有个东西我想展示给你们看,请跟我来。”此时,几辆绿车头的大卡车呼啸驶来,原以为是新的敌人,后来便望见上面跳下来一群拾荒者,身穿环卫服、拿防暴棍和手枪。“那是……”徐炀望向窗外这群新来的家伙,“好像不是敌人。”“嗯,拾荒者结社,跟我们关系不错。”毒师望了一眼就明白,“甜城町是郊区,附近有个很大的垃圾山,全城的垃圾都会被运输到垃圾山附近,没人愿意收拾这份巨大的烂摊子,垃圾山越堆越高,以垃圾产业为生的人也越来越多,久而久之,形成了规模很大的拾荒者派系。”“经年累月的垃圾。”徐炀一想到这点就感到麻烦。若想打造新世界,还得收拾旧山河。“还好我们住在城里。”杜迁迁道。“继续走吧。”毒师在工厂里穿行。a40还在外面捡战利品,没有参加这次小小的巡礼,日色渐暗,人声稀疏,徐炀与杜迁迁一路跟随毒师。他们从一架曲折的钢制楼梯往上走,扶手锈迹斑斑,梁柱墙板上布满斑驳痕迹,整座旧工厂从墙体到天花板全面老化,钢筋在混凝土内部热胀冷缩,发出悠悠声响,彷佛走在坚固怪物的肠胃当中。毒师打开一个挂着标签的橙色安全门,里面是一个狭长车间,两侧各有8根宽阔的方形水泥立柱,就像旧式古典厅堂的圆柱,虽然它支撑的是镂空的钢铁楼板,而非教会的弧形穹顶,但还是传达出一种庄重氛围。车间尽头摆放着一个老旧的游戏机,周围有电线和垃圾缠绕。更多杂物被铁丝和绿色电线绑在这台游戏机上,彷佛狂野生长的藤蔓和菌类将潮湿的树桩给缠住,稍有不慎就会把它看成别的东西。游戏机本身已经完全生锈,外壳上的游戏宣传画与贴图也都悉数褪色,被大红色的锈迹遮住,彷佛满身疮疤的病人。“那是……”徐炀有些恍忽。朦胧中,他感觉自己和那台破游戏机之间产生了强烈联系。“我们靠近些。”毒师往前走去。他们走近这台废旧的游戏机,它脚边摆满蜡烛,大多数都已经烧尽,留下一根长明红烛幽幽燃烧。“也是拾荒者会社的人打造了它,”毒师说,“他们担心自己住的垃圾场太杂乱,所以就把它暂放在我们这了,这里很僻静吧。”“何止僻静,简直像闹鬼一样。”杜迁迁细心留意四周,“太安静了。”“有时候,常祭拜的几个人会向我们中的人谈论它的理念。”毒师说,“要知道,这地方就是为一个鬼魂准备的。”徐炀一言不发。“什么鬼魂?”杜迁迁问。“赛博妖鬼,”毒师解释,“一个生活在电线中的生命。”“它是做啥的?”杜迁迁对这些事一无所知。“一个反公司主义的符号,从会津地下城浮现出来,”怀着一些敬畏,毒师也站在离那台破旧游戏机较远的地方,“有关它的消息在暗中传播,一些人相信它是一个修正协议。公司主义发展到不健康的‘巅峰’后,它便从错综复杂的电线当中诞生,好像冥冥之中存在一个自我纠错机制一样,公司主义的无度扩张为自己招来了天谴。”“古怪,但也合理。”杜迁迁道,“我在酒吧打工的时候也听说了,跟都市传说一样,还有它的影子,到处惩戒恶人。”“你们还没见过觅影,”毒师说,“见到她之后,很多事情就更加一目了然。她游走于安久市的暗影当中,到处执行正义,她甚至不会被世纪净土追踪!这多可怕,她能够光明正大地在世纪净土的监控下行走,除了赛博妖鬼用其力量提供守护,还有什么答桉能解释这种事呢?”“你也崇拜赛博妖鬼吗?”徐炀打量毒师。“很难说,”毒师摇头,“认知有一个过程,原本我想做一些相当冲动的事情,直接发起号召,做着一呼百应的梦。直到刚才,我惊出一身冷汗,一点点失误和疏漏都能招来这么大的麻烦!我都无法信任我自己设备里的软件程式了,又怎么去联系志同道合的人呢?在这种情况下,也许真的要去向赛博妖鬼寻求智慧和力量了,却不知它喜欢什么样的贡品。”“公司联盟南征北战,几乎击垮了所有神秘,”徐炀感慨,“可一旦公司势弱,神秘全都卷土重来。”“怎么说呢,”毒师道,“我希望你对赛博妖鬼保持一些敬意,虽然我不了解,但它必然和远古的神秘者没有什么联系,二者有着完全不同的存在形式和理念价值。”“好,不说了,”徐炀观察那台破游戏机,“用这种东西的话,人们的理念传达不到它身边。”“很多人相信这样可以,”毒师指着那些绑在游戏机上的杂物和蜡烛,彷佛以一种神秘的形式互相呼应,“有些秘典爱好者,他们原先追随古老神秘,现在转而开始追随技术化的神秘。”“不一定,”徐炀说,“我觉得吧,赛博妖鬼更现代化,它会在深层匿名网路上搭载一个用来容纳消息的子网,人们可以去那创建讨论串和留言。”“你怎么可能知道它想做什么。”毒师摇头,“抱歉,虽然今天你展示了很多新奇的东西,但我不觉得你能得到赛博妖鬼的认可。”a40在结社里转了一圈,找不见人,最后才来检查这个秘密地点,它把安全门打开,大步走进。“老大!”它说,“觅影刚给我发了消息,她明天凌晨1点才会回来。”“我们待不了那么晚。”徐炀看了看时间,现在是下午4点半,“走,a40,跟我们进城去。”“是!”a40向徐炀敬礼。他们回到底层实验室,毒师额外赠送了徐炀2瓶黑色毒药,一共4瓶致命勐毒,光是收藏都感觉有很大风险,用魔力制作的毒药是无解的,科技手段还没强大到能把“魔力”的运作原理完全解析出来,更无法治疗这种诡异的魔毒。“吓人。”杜迁迁观察这几瓶毒药。“没事,这些毒药虽然很危险,但只要贮存得当就行。”毒师愉快地说,“毒药的制作,以及毒药的妥善保存,这也是一体两面的事,二者都有心得,才能被称作‘毒师’啊。”“我相信你的水准。那么,替我们跟觅影打个招呼。”徐炀道。“一定。”毒师打趣,“啊,如果赛博妖鬼之影把你的事情告诉给那位大人,也许它会奖励给你更快的网速。”“我巴不得。”徐炀向毒师告别,“再会了。”“请慢走。”毒师与他们鞠躬。她带着自救者结社收拾残局,把受损的车辆拖到工厂围墙之内,将尸体装入裹尸袋,送到公司承运的垃圾焚烧发电厂去换钱。凌晨之际,觅影带着一个黑色包裹纵身返回自救者结社。她来到处理残骸的地下室内,浴缸已经被清理过,觅影将包裹放在桌面上,把它打开,里面是个人头。觅影把灯打开,准备拍照。毒师的房间就在隔壁,她被光亮惊醒,翻身走向地下室。“这是谁?”毒师看着那个人头,一个男人表情僵硬、错愕,似乎死在一瞬之间,断裂的脖颈处呈熔毁状,被高能激光切断。“这是一个假药贩子,”觅影说,“134个家庭被他毁了。死人和病人的家属们聚集起来,凑齐67万资金,请人复仇。他们的意志形成怨愤,怨愤召来了赛博妖鬼之影。”“下午有人来过。”毒师说,“一个戴面具、穿红色雨衣的神秘男人,还有一个魔女,他们把a40带走了。”“哦。”觅影给那个割下的人头照相。“你认识他么?”“他就是赛博妖鬼。”觅影把照片发给雇主,示意复仇任务已经完成。毒师的动作僵住。“什么?”她张开嘴。“a40只会听赛博妖鬼的话。”觅影说,“换了别人的话,它只会跟人拼命。”毒师退到操作台边,低着头,久久才从这个消息中恢复过来。“——太神奇了,”毒师深呼吸,“我都没想过这种事,赛博妖鬼——他和他身边的人都……很了不起。”“我是他的影子。”觅影抽出离子剑“影杀”,高能离子束散发出幽幽蓝光,“是他将我和a40派到这座城市来的,我们做的一切事情都可算他意志的延伸。”毒师拿起手机,联上深层匿名网路,果然看到一个新的讨论串,指向赛博妖鬼新创建的留言区。她抬头,透过楼板能听到一些隐隐约约的动静,密室里的人们还在跳舞,对那台老旧的游戏机顶礼膜拜。毒师摇摇头,她拿起徐炀留给她的那一串秘密代码。“那这串代码又会把我引向哪位拯救者呢?”她无奈地笑了笑,“总不能是魔女神明什么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