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邹世吉口中得知江西巡抚陶文心此时正在庐陵城中,朱熙大感兴奋。
要是拿下庐陵城,捎带着搂草打兔子,将江西巡抚一起给俘虏了,这绝对是大功一件啊。
陶文心作为江西巡抚,被俘虏之后肯定会引起轩然大波的,短时间内清廷在江西的力量也会因为群龙无首而出现短暂混乱的。
就算清廷重新任命一个新的江西巡抚,那也是需要时间的。
在这个短暂的混乱时间内,自己守住庐陵城的时间就会充裕很多。
荡寇军船队是顺流而下,又是满帆前进,速度极快,快到经过万安县城的时候,正好遇上了刚刚收到消息准备坐船跑路的万安知县,顺手也给抓了。
万安知县欲哭无泪,他收到消息后以为荡寇军是来打万安的,想着跑到府城就好了,结果倒霉催的刚出城坐上船,歌还没来及的唱起来就当了俘虏。
朱熙也没心情审问,直接让人绑起来塞到底舱再说。
他现在只想以最快的速度赶到庐陵城下,然后把江西巡抚陶文心给抓住。
哦,对了,还有那被寇文才和岳文季两个忽悠过去的一群江西读书人。
在万安县城城头上本来都准备投降的一群乡绅看着飞驰而过的荡寇军船队,都是一脸懵逼,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知道半天后,才有人惊呼道:“那知县老爷岂不是正好撞到枪口上了?”
众人一愣,瞬间都哈哈大笑起来。
一方有难,八方点赞。
这知县平时里没少搜刮钱财,众人本来早就对他心生不满。谁承想这次跑的太快,正好把自己给跑到贼军堆里去了,真是可喜可贺啊!
万安县过去之后就是泰和县。
因为速度太快,朱熙带着船队来到泰和县城下的已经快天黑了。
虽然夜间行船危险很大,但是朱熙为了争取时间,并未让船队停下,而是让人点起火把继续前进,哪怕速度慢一点也要尽早赶路。
好歹驾船的都是一些老把式,对这段水道都挺熟悉,速度慢一点的话倒也能够应付夜间行船。
泰和县的清兵在城头上也看不清,只是远远看到长长的一串火把顺江而下,只是当成了连夜赶路的商船队伍,压根也没当回事,更没有禀告知县。
等到第二天天亮收到消息的时候,朱熙带着船队已经在数十里之外了。
船队又行驶了半天后,朱熙站在旗舰的甲板上用单筒望远镜看见远处有一个小镇子,将向导叫过来问道:“那个镇子是什么地方?”
向导看了看,道:“那个镇子叫做永和镇。到了永和镇之后,距离庐陵城就不足五十里地了。”
朱熙立刻下令道:“全军换上清兵的衣服甲胄,打起赣州绿营旗帜。”
俘虏了那么多的清兵,这些东西简直不要太多。
之所以让打起赣州绿营清兵的旗帜,主要是因为赣州府正好在吉安府的南边,正好也符合他们的来向,不容易引起怀疑。
旗帜当然是伪造的,荡寇军可还没跟江西的清兵打过仗。
不过绿营的旗帜大同小异,稍微名字换一下就行了。
命令传达下去之后,三千荡寇军很快就换上了清兵的衣甲,打起了清兵的旗帜,远远看去俨然就是一支清军队伍,任谁也不会怀疑这是一支假冒的清军。
船队抵达永和镇之后,朱熙下令稍作休整,并且故意派人登岸在永和镇强行索要吃食酒水等物。
永和镇的百姓本来还觉得这些官兵有点奇怪,为什么每个人的腰间都挂着两个装的鼓鼓囊囊的皮袋子,而且气度彪悍肃杀,身板挺直如松,一个个不苟言笑,跟以往他们见过的那些官兵很不一样。
但是看到这些官兵上岸强行索要吃食酒水的时候,心中感叹果然还是熟悉的官军做派。
只是这些官兵看起来急着去打仗,并没有胡乱抢掠,祸害百姓,这让大家伙都不由得松了一口气。
之所以在永和镇搞这么一出,一来是想营造一个假象,万一这镇子里有官府的眼线,如此一来,他们也就不会怀疑这支假冒清军的身份了。
毕竟在一般人的逻辑当中,敌人要是偷袭,肯定是偷偷摸摸的,谁敢这么大张旗鼓的,那不是等于自我暴露嘛。
二来朱熙也是让人趁机打听一下庐陵城有没有什么异常。
“朱将军,小的都打听过了,没什么异常。庐陵城一切正常,城门也正常开放。”
派去打听的是那个向导,这是个当地人,打听起来最方便,口音也不会引起别人的怀疑。
这个向导其实也是属于殿前司发展的外线人员,所以也算是自己人。
朱熙放下下来,正要下令船队继续前进的时候,却看那个向导好像有点欲言又止,心中一动,问道:“老表,你是不是有什么话想说,尽管说来,不用有什么顾虑。”
这个江西老表这一路上跟朱熙相处了一路,知道这位年轻的将领虽然做事雷厉风行,但是并不难相处。
听到朱熙这么一问,犹豫了一下开口道:“朱将军,小人有一句话想说给你听。就是咱们大军的样子还是不像清兵。如果不改的话,很可能会引起别人的怀疑的。”
朱熙一愣,问道:“哪里不像?衣服甲胄以及旗帜都是缴获的清兵的,就连兵器也换成了清兵常用的武器,难道还有什么地方做的不像的吗?”
江西老表酝酿了一下,道:“不是衣服旗帜的问题,就是感觉,感觉不一样。我之前见过的那些清兵一个个平日都是嚣张的很,走路都恨不得跟个螃蟹一样,哪里有咱们的这些将士们这些端正啊。”
朱熙这才明白过来,原来江西老表的意思是荡寇军的气质太过端正了,不像清军看起来那么懒散,所以容易被人给怀疑。
这一点还真是没有考虑到,毕竟平日里都是这个样子的,就算换了衣服,也还能看出那种卓尔不群的精锐气质来。
“我懂了,来人,让将士们都放松些,不要表现的那么严肃,说说笑笑也行,站着的时候也不用站的那么笔直,总而言之,向着乌合之众那个方向靠拢,但是也不要表现的太夸张,好歹咱们现在扮演的是正规军。”
朱熙立刻让人传令下去。
这道命令搞得下面的将士们都有点一头雾水,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怎么执行。
但是命令就是命令,各级军官都就让大军仔细回忆平日里见到的清兵是什么样子的,结果士兵们就更茫然了。
平时里见到的清兵大部分都是当了俘虏的清兵,一个个臊眉搭眼,垂头丧气的,难不成要学那个?
因此闹出了不少洋相,倒是引发了许多哄笑声。
朱熙听得皱眉,结果江西老表却一脸惊喜地点头道:“将军,差不多就是这个样子。”
朱熙差点没被呛住。
这么一搞,等船队快到庐陵城下的时候,将士们的神态松弛了许多,看上去没有紧绷了,多了几分随意,这也让朱熙心中踏实了一些。
很快,船队抵达了庐陵城外一处叫做梅林渡的渡口。
这个梅林渡是庐陵城外最大的一个渡口码头,每天有成百上千条船只在这里停泊,其吞吐量在整个吉安府是最大的,在整个江西也能排的上号。
因此,这个梅林渡也发展成了一个非常热闹的小镇,小镇上商铺密集,人口众多,三教九流什么人都有,当铺妓院茶馆酒肆客栈饭馆以及各类商铺仓库应有尽有。
因此码头上的势力也是鱼龙混杂,既有漕帮的人,也有当地的打行的人,还有官府派来这里收税的税吏税丁以及巡检司派来维持治安的人。
船队抵达码头的时候,正是午后时分,码头上泊满了船只,不时的有货物人员被装卸,人来人往,一片热闹熙攘的景象。
朱熙见状,知道必须将这个码头先控制在手中,一来可以延缓消息被传出去的速度,二来就算清军援军过来,也别想轻易登岸。
所以他立刻下令道:“驱赶那些船只,让他们让开地方,派两个连先行登岸接管码头,谁敢阻挠,临机处置。”
既然现在假扮的是清兵,那自然要蛮横一点。
呼啦啦江上忽然来了这么大的一支船队,梅林渡上所有人都看到了。
待看清楚了了船上的旗帜,众人都知道这是从赣州府来的官军,一个个大惑不解,为什么会有赣州府的大队官兵过来,难道是又要打仗了?
但是这年头的官兵是什么德行,众人都是心中有数的。
这年代可没什么军民鱼水情,说是彼此视为仇寇其实也不算离谱。
所以大多数人都是惊恐的远远避开,只有那些自恃自己还有点身份和背景的人。
作为前锋的船只开过去将那些正在装卸货物人员的船只往外驱赶,船上船下的人都面带不忿之色,但是看着那些如狼似虎,气质彪悍肃杀的“官兵”,也知道这些官兵一看都不好惹,所以大多数都是敢怒不敢言,只能在心中骂骂咧咧的将船开到远处去。
但是也有那不开眼,自恃身份,跑过去交涉。
曹老六是当地漕帮在梅林渡口的话事人,手下平日里管着两三百好人,既有漕帮的打手,也有码头上的苦力,平日里在梅林渡也算的上一号人物,就连知府衙门派驻梅林渡的税吏平日里都要礼遇他三分。
所以这也让他有些膨胀,觉得自己好歹是个有头有脸的人物,平日里对一般人都不怎么放在眼里。
此时看到自己漕帮的一些正在装货卸货的船也被赶到了一旁去,心中就有些不爽,感觉这就是在赤裸裸地打自己的脸,所以也没多想,直接晃着膀子,迈着霸王步就上去打算交涉一番。
在他看来,这支官兵从赣州来的,算是客兵。既然是客兵,那来了吉安府,就得客随主便,怎么着也得给自己这个地头蛇一点面子。
况且,他们漕帮帮主的的妹子可是吉安知府的续弦夫人,凭着这一层关系,在吉安府的地界上,还没有几个人敢不给他们漕帮面子。
这些赣州府来的官兵虽然看着不好惹,但是他们的主将肯定也要给知府大人面子的。
不过曹老六也算是个谨慎的,怕自己面子不够大,所以又去找到那个知府衙门派来的税吏吴庆有问道:“吴大人,这伙官兵什么来头啊?没听说最近要打仗啊,怎么还要从赣州府调兵啊?”
吴庆有当然也很茫然,摇头道:“从赣州府调兵这种事肯定不是知府大人能办到的。不过巡抚陶大人正在庐陵,说不定是巡抚大人要调兵剿贼,所以让赣州府的官兵来助阵?不过这支官兵看着跟其他的官军看着很不一样,一看就很精锐。那赣州府的绿营总兵项元璟我倒也听说过,没听说此人的练兵本事有多厉害啊。看来,传言还是不能尽信啊!”
曹老六没心思听吴庆有在这里感慨,道:“甭管他们是谁调来的,兄弟我码头上那些货正着急装卸呢,这官兵一来全给搅和了。吴大人,麻烦你跟兄弟一起过去找这支官兵的带队主将说道说道,让兄弟的船先把货装卸了,再让他们的船靠岸。”
吴庆有有点犹豫,心中有点害怕,这伙官兵一看都不是好说话的,万一人家不给面子倒也罢了,再给惹恼了,给自己臭揍一顿那才是倒霉的。
但是平日里又吹牛吹多了,总吹嘘自己多牛逼,此时要是不去,这面子上又过不去。
况且漕帮的帮主又是知府大人的大舅哥,这要是自己驳了曹老六的面子,回头这厮给自己告上一刁状,那自己这个肥差能不能继续握着都不一定啊。
想了想,吴庆有一咬牙答应道:“好,我就跟曹兄弟一起去见见这位兵头,就算不给本官面子,那也得给知府大人面子啊。”
说完,两人就向着码头上刚刚登岸上来的“官军”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