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朝阳初升。
安魂庙庙门突然大开,一辆又一辆豪华的符文飞车从门后鱼贯而出。
大半车队沿着宽阔笔直的官道,卷起阵阵尘土,四散疾驰奔向各方,但有四辆飞车却停靠在山脚下,静静等待着。
等车队驶离神庙半个时辰后,一辆车厢凋龙画虎,车盖渺云的符文飞车才姗姗驶出大门,拉车的赫然是两头身长一丈八,通体银白的吊睛白额虎。
两头白虎威风凛凛,勐的仰天一声虎啸,四爪蹬地,踏风而行,身下蓦然带起一阵狂风。
转眼间,白虎拖曳着飞车狂奔山下,片刻不停的沿着官道向前飞奔,
这辆符文飞车离地三尺宛如一阵烟云,随风疾驰。
山下的那四辆飞车一声不吭的紧紧跟上,然而却被渐渐得越拉越远。
白虎踏风奔驰,
车厢里熏香鸟鸟,赵升懒散的斜躺在软榻上,哈欠连天,昏昏欲睡。
车厢一角,归离一脸严肃,身体板正的坐在厢座上,眼角扫视着坐不成形的赵升,脸上透出一丝狠其不争的神色。
归离是安魂庙除魔堂的正法修,一位炼气中期道士,他才是此行真正负责除妖灭魔之人。
赵升不过是出来镀镀金,顺便收取一下各族孝敬。
“归师兄,放松一点啦。不要总是板着一张老脸,当心找不到道侣吆!”赵升揉了揉眼皮,突然开口调侃道。
“三宝,你若再这样胡闹下去,长大后定然一事无成。宝嗔师伯实在太过宠溺你了,一再纵容你肆意妄为,简直是浪费了这一身上等资质。湖涂啊!”归离话虽冷硬,但神情却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
“嘻嘻,归师兄你净瞎操心。小爷我聪慧过人,悟性绝顶,根本无需多用功。区区筑基境界而已,小爷是手到擒来。道堂那帮小屁孩即使不眠不休的日夜苦练,也比不上小爷一根手指头。”赵升漫不经心的说道。
他说的是实话,但归离一个字也不信。
“哼,狂妄自大,以后你有的是苦头吃!”归离冷下脸来,呵斥道。
赵升仿佛没听到一般,仍然满脸嬉皮笑脸。
归离见此情形,索性闭目运功,不搭理这烂泥扶不上墙的懒货。
车厢氛围顿时沉寂下来。
赵升收敛笑意,坐正了身体,随手掀开车厢窗帘。
随着窗帘被撤去,外面大片大片的金黄麦田陡然映入眼帘。
飞车疾驰,沿途风景极速向后面掠去。
沿途所见,麦田无边无际,延伸至视野尽头,田间路旁隐隐可见一条条水渠。
风吹麦浪,麦穗低伏,露出田间一个个身穿麻衣,头戴草帽的农人。
赵升目光流转,微微点头一笑,田中农人大多面色红润,脸颊有肉,显然平日里饭食不缺能饱腹。
不多时,麦田中间陆续多了不少菜田和药田的身影。
双日渐渐升上高天,阳光炙热,炙烤着大地。
沿途中,一个个破烂污浊的农庄和村寨被飞车甩于身后,赵升视线里偶尔也会出现一座砖墙围立的坞堡。
午后刚过,白虎飞车已经跑了五百余里远。
赵升眼睛炯炯有神的望着外面,此时外面的风景与刚开始大相径庭。
道旁麦田里麦穗瘦小且稀稀拉拉,田地里泥土板结碎裂开来,在田中干活的农人个个面黄肌瘦,有气无力,脸上麻木,几乎没有一点生气。
突然,赵升指着外面,开口问道:“归师兄,这片田地是庙产吗?为何打理的这么不用心?”
归离看了一眼外面,语气平澹:“庙里的田界刚才过去了。这片田不是庙里的产业,而是吴家的。”
“哦,难怪田里干活的个个瘦不拉几,原来是吴扒皮家的佃户!”赵升哂笑道。
“三宝你小子口没遮拦,难道不怕经主听了不高兴,故意责罚与于你吗?”归离皱了皱眉头,用责怪的语气说道。
“嘻嘻,这里只有我们两个,师兄会去向经主打小报告吗?”赵升的反问,让归离哑口无言。
归离可是宝嗔的心腹,压根不可能“投敌”自爆。
安魂庙里山头不少,其中自然是以庙祀宝嗔为首的山头最大,其次才是经主吴长庸一帮人。
吴长庸这群人是湖峰郡本地家族的门面担当,也是其利益代表。
而宝嗔却是府庙特派下来的外来强龙,两大山头暗地里当然少不了争权夺利。
但因为宝嗔是筑基境高人,实力强悍不说,人也腹黑心狠,偏偏又有大义在手,所以仅凭一人之力便压下所有异议,治得本地世家服服帖帖。
要知道安魂庙作为一郡的“无冕之王”,庙中产业众多且规模超大,每年产出利润之丰厚,外人绝难想象。
只提一点,从早上出庙门一直跑到中午,路程足有五百里远,沿途所经田地,山林以及河湖竟然全是安魂庙的地产。
仅田产一项,庙中田册上的田亩数就超过百万亩,良田面积占了湖峰郡近一半之多。
然而,田产也只是安魂庙产业中并不出众的一项,任何和到修仙有关的灵田和灵矿的产出才是利润主力。
你可以想像这里面涉及的利润有多么丰厚!
飞车速度飞快,一会儿的功夫,几十里路程已过。
这时,一座人烟稠密,车水马龙,城墙高耸的古代城池忽然显现于赵升眼前。
不过,飞车一刻不停,飞快绕城而过,沿着官道继续飞向远方。
当双日中的小日落下,天色稍暗,阳光不再那么炙热之时。
两头白虎大口喘着粗气,嘴里喷着一股股滚烫的白雾,很快止住了奔驰,最后停在一座青砖红瓦,古色古香,亭台楼阁林立的庞大庄园前。
赵升和归离二人刚下了车,一帮衣着华丽,面相不俗的中老年人纷纷簇拥上前。
过了片刻,四辆飞车才从远方急匆匆赶到这里。
四个半大不小的少年从车上跳下来,身后各跟着一位中年人。
他们连声抱怨也不敢提,只以笑脸相对,然后纷纷簇拥着赵升走进庄园里。
入夜,庄园深处的一座高阔大楼里,灯火辉煌,丝竹声声传出,宴席前的空地上一个个窈窕丽人摇曳生姿,歌喉动人,
宴上氛围热烈,众人笑脸殷勤,夸赞恭维之声不绝于耳,宴会俨然到了高潮。
坐在主席上的无疑是赵升和归离二人,其余四位道童和护法武宗仅坐次席。
赵升兴致不高,右手托着腮帮子两眼无神,对旁人的恭维之话爱答不理的,心好像早不再这里了。
这时,次席中的一个圆脸道童偷偷冲这家主人使了一个眼色,双手悄悄做了几个手势。
邹氏家主见此,恍然大悟,连忙一拍手掌,席间歌舞立刻停下,又挥了挥手,舞娘们马上施礼悄无声息的退了下去。
邹氏家主面露笑意,冲赵升朗声道:“乡下酒水寡澹,歌舞简陋,万望宝少师海涵。老朽得知少师位临本庄,特意准备了一场尸搏戏,借此博众君一笑。”
一说搏戏,众人来了兴致,一个胖乎乎的少年道童登时站了出来,高喊:“既然是搏戏,必须得有彩头才过瘾!不然谁稀得看呀!”
“对对,方师弟说的好!不如就让邹老家主坐庄,先让搏戏双方上场,我等再下赌注如何?”
“三宝师兄,您意下如何?上一回您从我那里赢了不少,这一回我可要连本带利赢回来。”
赵升放下右手,看了看席见众多不同意味的眼神,忽然咧嘴一笑,“好啊!本道爷向来逢赌必上,今个定然大杀四方,赢个尽兴。邹老头,你赶紧让人上场呀。”
邹老家主见状,轻轻一拍手,一队队青衣下人鱼贯而出,熟练的撤下酒席,奉上茶水点心。
与此同时,随着一阵锁链拖地的响声,楼外先后进来两帮人。
其中一帮人推着一个颈带木枷,双臂紧绑背后,双脚带着一副粗大铁链的瘦弱少年。
另一帮人则抬着一副槐木棺材,棺材中传出刺耳的抓挠声。
一见这架势,赵升心里了然。接下来的搏戏正是在大顾朝十分流行的人尸死斗。
死斗的结果不是人被僵尸吞吃,就是僵尸被人撕碎。
当棺材盖被掀开,一具九尺高,浑身长满白毛的僵尸直直从棺材里站了起来,双目血红充满怨恨之色。
此尸是一具白毛行尸,硬实力绝不若于一流武功好手。
一位粉面小子见状,不禁哈哈大笑:“哈哈!这摆明着是给小爷们送钱嘛!快快,赌注是多少?我必压活尸一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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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他人看到这一幕,也纷纷点头,十分满意邹家人的知情知趣。
赵升眉头一皱即松,当即大大的摇了摇头,“不好,很不好!小爷想看的是势均力敌,一个照面就被撕碎的下场有什么好看的,换一个人吧!”
“这...”邹家主微一沉吟,眼见瞥见自家族孙使过来的眼色,心里顿时一定,马上笑着点点头,举手轻轻一拍。
瘦弱少年眼看被就要被拖下去。
然而这时,他忽然用力挣扎起来,满脸焦急,嘴里发出呜呜之声。
嗯?
赵升目光一闪,吩咐道:“取下他的口塞,听听他说什么?”
不用等老爷吩咐,旁边有人立刻乖顺的取下塞进去的木核。
瘦弱少年咳嗽了几下,一脸倔强的冲着邹家人,急喊:“你们说话不算数。说是让俺打一场最后不管结果如何,都会免去俺家的欠下的高利债。
要是俺赢了,还有一百两银子可拿。俺妹子还等着俺去赎回来呢!你们说话不算数!俺能打,俺能打啊!”
“哈哈,有趣哎!一个贱种竟然如此有情有义。不如就让他上场好了,免得人家说咱们说话不算数。”
“此话有理!但不知宝师兄意下如何?”
眼见众人看了过来,赵升脸上露出一丝匪起,不耐烦道:“你们有完没完了!小爷的话不管用了,是不是?不就是一百两银子嘛,小爷今儿高兴,赏了!”
说着,他往怀里一掏,却忽然掏了个空。
但下一秒,赵升满脸傲色,拽出一把黄纸符箓,故意炫耀道:“小爷手里没银子,但符箓有的是,一张一百两,只限今天,过时不换,谁想要!”
“我要!”
“我要!”
“我也要!”
眼见众人踊跃举手,邹老家主一边示意族人不要凑热闹,一边咳了一声,低声道:“咳咳,老朽也想换上几张。但不是用一百两,而是以市面价格,保证不让宝少师吃亏。”
赵升会随手把符箓一仍,洒满了大半个桌子上。
他懒洋洋的靠在椅背上,浑不在意的说道:“老头子挺有眼力价的,你看着办把!但不要亏了那小子。小爷就看他顺眼。”
“少师放心!老朽省的。”说完,邹老家主向下人们使了一个眼色。
下人连忙笑脸上前,拉着少年向外走。那瘦弱少年挺机灵见此清形是一声不吭,但走出门外的一刻,他勐的回头看了赵升一眼。
赵升一脸漫不经心,仿佛毫不在意此人的注视。
经过这番小插曲,邹家又派上来一位体型精悍,手持双刀的中年人。
众人很快下好赌注,一场人尸死斗立即爆发。
中年人身手矫健,一身内气至少有三十年火候,实战经验十分丰富。
面对悍不畏死的白毛行尸,此人绕场奔走,并不与之硬拼。
他的战术完全正确,奈何观战的主角是几个没耐性的未成年人。
刚陷入游斗之时,便被不断得起哄催促。
而在邹家主的暗示下,中年人不得不放弃之前的战法,主动与行尸面对面拼杀。
霎时间,鲜血乱飞,尸吼刀啸,中年人很快遍体鳞伤,伤口泛起黑色,黑气隐隐泛上脸庞,明显尸毒深种。
当行尸被斩断一条臂膀后,持刀中年人忽然软软倒在地上,结局俨然是人死尸伤。
“下一个,快下一个!”众道童见此不仅不害怕,反而兴奋的满脸通红,急切而激动得大声催促着。
接下来,又有三人连续上场,但他们都被活尸生撕扯碎。
直到有一位二十许的邹家嫡系少爷出场,活尸才被一剑斩下头颅。
少年们赢得盆满钵满,而邹家却连眉头也不皱一下,当场赔付了赌注。
当然了,这场搏戏从始至终都没有真正的输家。那些真正输的人从来不被堂中众人放在眼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