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齐整庄严的诵经声中,悲悯庄严的佛光渐渐的将整片松林化作了另一个世界,除了浓郁的佛韵之外,再无人能够感受到大阵中究竟发生了什么。
徐川沉着眉头,脸上第一次浮现了痛楚的神色。
周身遍布的佛光好似无数把刀子狠狠的剖着他的每一块肉。
但很快,他的眉头便轻轻舒展了开来。
因为在佛光的刺激下,他发现自己的元始真身又有了一丝增长。
源源不绝的伤害反而让他的体魄在对抗和恢复中一点点的变得更加强大。
于是,他盘膝坐在了雪地上,任凭那如刀锋一般的符光洒在他的身上。
那老僧不明所以,只以为徐川在以一种特殊的方法抗衡这佛光大阵,他冷然道:“此阵一成,便是柳白在此,亦不能敌,你若就此束手,愿自废修为,随我上悬空寺苦修,贫僧可饶你不死。”
徐川神情无波无澜,径自垂坐,忍受着佛光凌迟之苦的同时,双眸清光弥漫,已然在探究着佛光的源头。
老僧眉头微皱,冷哼一声,道:“负隅顽抗,既然如此,便留你不得。”
话落,他手印一变,身前的禅杖便倏忽间飞至半空,部分佛光锁在徐川周身,削弱镇压着他,其余的佛光却尽皆涌入那古朴的禅杖之内。
刹那间,禅杖便散发出一股浓郁的佛韵,周身更是仿佛镀了一层毫光。
“哞!”
老僧厉斥一声,禅杖便如受指引,轰然向着盘膝坐在地面上的徐川砸去。
极致的力量和速度之下。
空气瞬间爆开,无数湍流出现在禅杖的身后。
老僧本就是媲美知命巅峰的佛道强者,以佛光大阵催动之下,恐怖的战力已经直逼知命之上。
而此刻,徐川周身的佛光却不知何时已经悄然消失。
他周身极为古怪的散发着浓郁的佛韵,面对这势如雷霆的一杖,他依旧未曾起身,而是双手合十,缓缓念了一声:“阿弥陀佛!”
刹那间,他周身佛光弥漫,好似化身一尊在世佛陀。
看到这一幕,老僧神情再度狂变,就连那十八名一向沉默的好似冰块一般的僧人也第一次出现了不可思议的表情。
他们确信,徐川此前并无修行佛道。
可就是这么一个不曾修行佛道之人,转眼间便展示出了不可思议的佛道修为。
看其周身散发着浓郁佛韵的佛光,整个悬空寺怕是也少有人能及。
徐川却是毫不意外,不论佛道魔,固然修行的路子不同,但说到底,皆是附庸在天地元气之下的诸般变化。
只要能够看清其中本质,自然可以轻易掌握。
当然,若是没有他这等天赋异禀的双童,没有他那般强悍得可怕的念力支撑。
便不可能如此这般一蹴而就。
禅杖呼啸而至,却在层层佛光中仿佛深陷泥泞,难以前行。
纵然依旧穿过了佛光,也没有了方才那般凶悍可怕的威势。
徐川双手分开,周身再无佛光佛韵弥漫,但下一刻,随着他起身的瞬间,一股极其恐怖的昊天神辉骤然绽放。
飞至他身前的禅杖如受重击,剧烈颤动之下,瞬间倒飞出去。
而随着昊天神辉弥漫开来,困锁在周围的佛光大阵也随之轰然破碎。
十八名僧人瞬间吐血倒地。
老僧面色涨红的接下禅杖,气息翻涌之下,震惊又愤怒的问道:“你和西陵是什么关系?”
但随即,他便涌起一股极其可怕念头。
佛光大阵对方都可以现学现卖,那这昊天神辉是否也是如此?
光明散尽,徐川依旧静立于松林之中,听得老僧发问,他没有多说什么,终究是要死的,知道的再多又有什么用呢?
他没有任何动作,天地间却忽然涌起一股极其浓郁的符意。
并非是取自井字符而来的十字符,而是一道神符师最基础的手段,无定符。
然而他这一道无定符,以大地为墨,松林为骨,念力为引,其威能之强大,亦是恐怖至极。
整片松林的天地元气在刹那间被抽空,一道极其可怕庞大的磨盘在符意的牵引下凝聚而出。
随后盘旋着,呼啸着,骤然砸下。
无数松树在可怕的力量下倒塌崩开,化作无数碎屑。
一片毁天灭地的画面中,老僧满是皱纹的脸庞上布满了惊恐和绝望。
那十八名僧人更是只能无力的看着头顶的无形磨盘碾压而下,没有丝毫反抗的力气。
“住手,杀了我们,悬空寺不会放过你的!”
老僧急声喊道。
但他目光望去,却只能看见徐川漠然平静的脸庞。
没有回应,却已经是极其明白的回应。
老僧双手紧握禅杖,顶在头顶,好似顶住了塌下来的天穹。
浑身剧颤,气息念力狂涌。
但却依旧挡不住这一道可怕到了极致的无定符。
禅杖开始崩裂,他的手骨也开始发出卡吧卡吧的响声。
本就句偻的身躯变得更加句偻。
下一秒,他就将在这无定符的恐怖压力下凄惨的死去。
然而便在此刻,遥远的天际忽然响起了一道佛号。
“阿弥陀佛!”
初闻极远,却有转瞬极致,而且随着佛号落下,一股极其可怕的威能好似积蓄了数百年之久的水坝忽然放开,汹涌而来。
这一道笼罩了整片松林的无定符,在这股威能下竟不过支撑了片刻便轰然崩溃。
更有一股沛然大力向着徐川碾压了过去。
徐川抬头间,目光中便看见了一位穿着一身破烂的木棉袈裟,头上生出的茬儿青黑锋利,一脸坚毅的和尚疾驰而来。
他还在猜测此人的身份,逃过一劫的老僧已经惊喜的喝到:“七念,杀了此贼!”
七念,悬空寺的天下行走。
但能够轻易破去他的无定符,甚至还有这么恐怖磅礴的力量向他落下,这位悬空寺的天下行走似乎有些强的过分了。
不过随即他想起了方才的那一声佛号,瞬间便恍然了许多。
听说此人修行了许多年的闭口禅。
这破开闭口禅的第一击,能有这般强悍似乎也并不意外。
数道念头转瞬即逝,他神情瞬间凝重起来。
无定符被破,他念力仍在动荡之中,面对七念这恐怖的一击,他根本无法提起全力与之抗衡。
轻呼一口气,他只能强提精神,以部分念力画了一道山字符。
周边数千米,无数山石中尽皆有浓郁的符意涌出,最终汇聚在他的身前,好似化作了一座巍峨雄浑的大山守御在身前。
然而只三个刹那,这座大山便轰然崩塌。
磅礴的气息瞬间侵入他的体内,他浑身颤动,眸光在刹那间闪动了数次,仍旧还是勐的喷出一口鲜血。
深深的看了一眼即将到此的七念,他一步迈出,瞬间自原地消失不见。
老僧愤怒的拿着禅杖上前,在空中毫无目标的挥舞着,道:“滚出来,滚出来啊!”
这时,七念也瞬间落在老僧身旁。
他沉默着看着徐川消失的地方,那股元气乱流令他有些隐约的心惊。
片刻后,老僧勉强恢复了平静,他走到七念面前,道:“此次多亏你来的及时,不然我这个老家伙就要去见佛祖了。”
七念恭谨行了一礼,道:“师伯言重了。”
此刻,那十八名僧人也围了过来,纷纷对七念行礼并唤道:“师兄。”
七念也一一还礼。
老僧叹息了一声,道:“如今你闭口禅已破,却让那魔头逃了,下次,怕是难以制他。”
七念默然不言。
老僧却似乎想到了什么,神情一变再变,半晌后,他喃喃道:“那指环,是了,那是魔宗宗主的信物!他是魔宗宗主!”
七念眸光一凝,道:“师叔是说那人是魔宗宗主?可林雾应该已经死了才对。”
老僧神情既有恐惧亦有兴奋,他沉声道:“林雾死没死我不清楚,但此人必定是魔宗新一任的宗主,那枚指环我绝不会认错!”
他不住的道:“西陵将他的消息传开,便有着让我悬空寺以及其他诸派出手对付此人的打算,但如今只要此人魔宗宗主的身份暴露,还正好值此荒人南下的紧要时机,最先坐不住的便是西陵。”
七念闻言沉默了片刻,若有所思的缓缓道了句:“魔宗。”
他想到了那个名字只有一个字的壮硕男子,如果这徐川当真是魔宗宗主。
那么西陵如果观主不出手,真有人能对付得了如今的魔宗吗?
方才为了救下老僧,他毫不犹豫破了闭口禅,用出了他几十年修持的最强一击。
虽然几乎算是半偷袭的方式出其不意的重伤了对方,但对方依旧可以轻易退走,这份实力实在令他心惊不已。
只是,杀了一个悟道他还可以不管,但方才对方毫不犹豫的对着他们悬空寺的讲经大士下杀手,便已经是和悬空寺不死不休,再加上如今对方魔宗宗主的身份暴露,身为悬空寺的天下行走,便不能再视而不见。
他们之间,早晚还有交手的一日。
......
运粮队沉默的启程向着左帐王庭出发,虽然在与马贼的战斗中,粮草因为一道火符尽毁,但莫山山依旧坚持走完这一道行程。
身为神符师的她,已经有能力挡下许多没有道理的诋毁和乱命,同样,她也要好生向西陵讨一个说法。
时已隆冬,天寒地冻,天弃山下的草场却依旧生着茵茵绿草,皑皑白雪中的这一片绿意便显得格外青翠。
运粮队的人们在看见各国势力齐聚的左帐王庭之时,纵然对有些事情不满,但能够活着来到这里,总是一件值得开心的事情。
在看见墨池苑的队伍到来之后,不论是左帐王庭的骑兵,还是各国的兵卒,都显得很是敬重。
毕竟,书痴莫山山踏入知命,成为神符师这件事早已经如同飓风一般传遍了整个昊天世界。
有史以来最年轻的神符师。
这句话的分量,哪怕是那些高高在上的大人物也不得不感受到其中的沉重。
哪怕前来和墨池苑对接,负责墨池苑安营等诸般事宜的神殿执事也显得有几分拘谨。
莫山山开口要了一个地势高些,不与其他势力太过靠近的地方扎营。
神殿执事自然不敢不听。
很快,安营完毕,随后莫山山便在所有人散去之后,从马车中扶着看起来有些虚弱的徐川进了自己的那面帐篷。
当日,徐川无定符被破,本就受创的情况下强提念力以山字符对抗七念,山字符再度破碎,遭受七念一记重击之后,念力混乱,气息躁动,又不顾损伤强行操使着他半步无距的能力在天地元气的缝隙中穿行脱身。
更是在穿行空间之时,受到了元气湍流的冲击。
可谓是雪上加霜。
虽然他体魄强悍,但终究承受不出这接二连三的打击,气息大损不说,甚至修为境界都有些滑落。
他只能寻机跑回了运粮队,毕竟此刻也只有已经晋升神符师的莫山山身边对他来说最为安全。
在莫山山的搀扶下躺在褥塌之上,他轻声道:“多谢。”
莫山山一边将毛毯盖在他身上,一边用那双明亮中带着几分清冷的眸子看着他。
“你帮我许多,这些小事又何必言谢。”
徐川笑了笑没有多说,他实际上并没有虚弱到连走都不不能走的地步,只是他也不想拒绝莫山山这份关切之心,甚至有些享受,便只好随之任之。
莫山山出去安排了一些事情之后,严令吩咐不允许任何人踏入自己的帐篷,随后便回来日常的练起了字。
正是徐川当日写的大河,光明,黑暗几个字。
不过,她初入知命,圣人无名这四个字其中的精髓还是难以领悟,毕竟其中涉及到的已经是天地规则,那已经是知命之上的领域。
练字的过程中,她不时抬头要看上徐川一眼,似乎生怕他又突然消失了一般。
......
数日过去,徐川的伤势已经在他强悍的体魄下逐渐恢复,而王庭与中原诸国的谈判也终于渐渐到了尾声。
其间,莫山山受邀去见了陆晨迦一面,有了当日马贼冲针之时的袖手旁观,这自然不会是一次愉快的重逢。
尤其是在有符意升腾轻易破碎了一道似乎带着花香的气息之后,便意味着彻彻底底的不欢而散。
当然,这其实算是一种迁怒,所以莫山山的符意只是一出及收,她需要保留着所有的怒意来针对真正的敌人,西陵。
没错,她已经将西陵视作了自己的敌人。
从西陵不将墨池苑的弟子放在心上随意摆弄的时候,从那些西陵骑兵能够看着他们受到马贼袭击而无动于衷的时候。
事实上,她很清楚,若非徐川出手,当日墨池苑要死很多人,那些民夫和燕骑也要死很多人。
甚至当日那名知命强者出手的时候,她可能也会死。
西陵既然想让她去死,想让她和身边亲近的人去死,那么西陵便自然是她的敌人,甚至可以说是仇人。
如果之前,她或许不会这么极端的非黑即白,但遇到徐川之后,她便已经学会了对这些不平之事说不。
而且,她是神符师,有能力让那些漠视的,心怀歹意的人受到应有的惩罚。
如果西陵不能公正的处理此事,她自然能凭借自己的力量去反击。
一日后,神殿召开会议,商议援助王庭以及明年对荒人用兵一事,各宗派弟子都要参加。
莫山山自然也会出席。
于是,帐篷也便只剩下了徐川一人,他安静的闭着眼睛修持着诸般法门,不久前受到严重创伤已然恢复的差不多了,甚至修为境界还有了几分进步。
他甚至必须压制着体内的蠢蠢欲动的念力,才能够不去立刻破开知命,踏入更高的境界。
现在毕竟还不是破境时候。
忽然,一群人蜂拥着冲入了帐篷,有神殿的执事,有月轮国的僧人,有南晋剑阁的剑客,为首的,则是一名穿着裁决司神袍的中年男子。
他冷漠的看着徐川,道:“有人告发你行迹诡异,勾结书痴欲要破坏联盟,事关重大,我身为西陵裁决司司座,必须调查清楚,跟我走一趟吧。”
徐川缓缓睁开眼睛,眸光沉凝,在对方踏入帐篷之时,他的面容便已经发生改变,身上可能暴露自己身份的东西也被他悄然隐去,对方应该并未认出自己的身份。
所以,是有人想要针对莫山山?
念头转动,片刻后,他语气平静道:“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