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时日的交流中,黑纱罩面的青鸾郡主已经看得出陈芝豹已经有所意动,只是此刻即将离开,他还未曾给自己一个明确的答复,故而她想再努力一下。她檀口微张,语气轻柔地说道:“将军一世人杰,何须自缚于北凉?你应该很清楚,徐凤年大张旗鼓地一路东行,究竟意味着什么,难道将军真心甘于受一声名狼藉的纨绔驱使吗?”陈芝豹牵着马,自顾自地走着,默然不语。青鸾郡主缓缓道:“将军若入北莽,纵是领兵百万也未尝不可,介是北莽横扫天下,将军之势还要更胜于如今的北凉王,还是说,将军没有信心击败北凉,祝我北莽侵吞天下?”陈芝豹笑了笑道:“低劣的激将法。”青鸾郡主咬牙,还要再说,陈芝豹忽地开口说道:“过些时日,离阳将有大变,北莽若真想招揽我,便在一个月内陈兵三十万于龙眼儿平原,我自有大礼奉上。”他毕竟是北凉核心人物,这些年北凉的变化也都一一看在眼里,有些事徐骁虽然没说,但不代表他一点都看不见。青鸾郡主神情一变,沉声道:“我需要更详细地情报,不然三十万大军不可能轻易调动!”陈芝豹笑着摇了摇头没有回应,只是看着西北方仿佛自言自语似的说道:“西楚复国之战快要落幕了。”“西楚?”青鸾郡主满脸惊疑,不明白大军调动和远在楚地的西楚复国战役又有何干系?......徐川一行人乘着马车出了泱州,便换了大船,顺着歙江一路到了剑州地界。剑州最出名的便是龙虎和轩辕。不过,轩辕世家自从轩辕大磐死后,便低调了许多,在轩辕敬城的掌控下慢慢澹出了许多人的视线。而龙虎山自不久前天灾降临的那一日起,便一日不复一日,万般磨难,诸多不顺齐齐袭来,也没了曾经的神仙气象,多有一种荒凉破败的氛围。不过他们这一行,便是要去这遭逢大变的龙虎山,徐凤年是要看他的亲弟弟,而徐川则是要去这龙虎山找个人算算账。就在他们乘船行于赣江之时,另一边,龙虎山脚的破败道观,赵希抟带着他的宝贝徒弟徐龙象乘上竹筏漂流直下,二人边聊边划,沿青龙溪乘筏直下,先汇入徽山龙王江,最后也入了歙江。龙虎山虽然大变不断,尤其是气运的变化影响极其深远和可怕,然而这一切却都影响不到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想教徒弟的赵希抟。徐龙象就更不会在乎了,他只是有些疑惑,最近摘的果子似乎没有往日的那般甘甜可口了。于是,没过多久,徐川他们所乘坐的大船便预见了这一对师徒所乘的竹筏。兄姐弟相见,分外激动。徐龙象一用力就将身下的竹筏踩地裂开,飞身落在了大船的船板上。一会抱一下徐凤年,一会抱一下徐脂虎,开心极了。徐凤年和徐脂虎也是十分欢喜,拉着徐龙象说个不停。丝毫顾及不得衣袖湿了大半,方才跳上船板的赵希抟。赵希抟吹胡子瞪眼的一脸无奈,不过看徐龙象开心,他也说不出什么。毕竟还是个孩子,作为师父终归要多包容才是。徐川也出来见了一面这个老天师,龙虎山上下,他有好感的不多,但这老家伙勉强算是一个。赵希抟也是神情认真的回礼,他虽然不参与龙虎山具体事务,但终究是龙虎山四大天师之一,对于当日在龙虎山显圣的徐川自然印象颇深。赵宣素和别人联手伏杀对方,被反杀,这怪不得任何人,更别说,赵宣素还妄图以龙虎山劫气泯灭对方的命数,龙虎山遭此反噬,也算是一饮一啄,皆有定数。反正他是看得很开,不过,这青城王到了剑州地界,如今更是已经临近龙虎山,有些人怕是要头疼了。二人简单寒暄了两句,徐川便告辞离开,回了船舱。这些时日,他一直在和青鸟商谈修行功法的问题,霸王卸甲虽然强势,但损耗生机太甚。数年前,枪仙王绣之所以会死在当时还只是初入指玄境的陈芝豹手中,与霸王卸甲这门功法损耗太大脱不了干系。青鸟芦苇荡一战,便已经受了些反噬,后患已现。所以,这门功法该弃便要早些弃了才是。更何况,他涉猎无数,脑中不是没有媲美霸王卸甲这一级别的功法,甚至强过它的也有一些。然而青鸟似乎对这门功法有着执念,并不是很愿意放弃这一门修行了十余年的功法,当然如果徐川强迫的话,她也不会坚持。但,徐川自不会强迫她,只是劝说,引导,加之晚上二人独处的时候,用些特殊的技巧,说些小话。不过,成效显然不大。于是徐川打算换一个方向,不劝她放弃修行霸王卸甲,而是改进和调整霸王卸甲这一门功法。以他脑海中庞大的典籍库,如今已经是有了初步的思路。踏入青鸟的舱室,便看见青鸟正神情怔怔地擦拭着手中猩红的刹那枪。听到声音,她回过神来,看到是徐川,清丽素澹的脸颊下意识地便泛起了几分羞红。实在是前一日晚上的动作太过羞人,令她现在回想起来都浑身发软。见她这般模样,徐川脸上不由浮现一丝笑意,他几步走到青鸟身边坐下,随手取过了她手中的刹那枪,一把将她抱进了怀里,打趣道:“都老夫老妻了,还这么害羞。”青鸟发出了一声娇柔的鼻音,身上清清冷冷的气质散了大半,她十分自然地环住了徐川的脖子,将脑袋靠在了他的怀里,抿着嘴不说话。徐川也没有继续调戏怀里这个脸皮薄的丫头,轻声道:“我知道你不想放弃霸王卸甲这一门功法,它在你心中的地位十分独特,但我也不希望有朝一日你会因此而离开我的身边,所以,我想了一个办法。”闻言,青鸟的耳朵可爱地竖了起来,表情也认真了许多。徐川捏了捏青鸟白嫩的耳垂,笑了笑道:“霸王卸甲的精要便是逆行气机,爆发远胜平常的力量,但代价却是损坏血脉,伤身折寿。但倘若身体足够强大,能够承受住这份气机逆行时带来的反噬,其损益之处,便可减少八成。我有一门以两禅寺功法为根基创造的万劫不灭身,它是基于我特殊的体质才能修成,可成就万劫不灭的无暇琉璃身,但有我的帮助,再加上你能提前打好基础,依旧有不小的概率成功。不过,这几处可不是那么好打的,你至少要将三门挑选出来的炼体之法修至大成,才算是打好了根基,你要知道,但凡炼体功法修行难度都极大,更别说足足三门,兴许你修成三门炼体功法的时间已经足够你踏入天象甚至更高的境界。当然,你若当真修成了无暇琉璃身,固然因为体质的问题,很难达到我这个地步,但对你日后必然会有无穷的好处,最重要的是,霸王卸甲的后遗症将无法再给你带来困扰。”他话音方落,青鸟便霍然抬头道:“我不怕苦,我愿意!”这一刻,她明亮的眼眸满是坚定。不单单是因为后遗症什么的,而是因为她也想长久地陪在这个男人的身边。徐川心头大动,他握着青鸟的手,缓缓道:“好,我帮你!”话落,他刚要再说些什么,忽地,一股无法抑制的睡意涌来,下一刻,他就那么沉沉地睡了过去,任凭青鸟如何呼唤都叫之不醒。而此刻,大船破浪而行,龙虎山已然在望。...天旋地转,日月倒悬。徐川忽地睁眼,脚下悬挂剑崖的千丈瀑布轰然炸响,刺破耳膜。他目光微凝,第一时间便发现了自己的处境,他竟然入了梦!抬眼看去,崖外天地间云雾弥漫,紫气升腾,伸出一颗巨大头颅,那分明是一个龙头。龙头之上,一个穿着龙虎山道破的道人俯瞰着山崖上看起来颇为渺小的徐川,自语道:“得道年来三甲子,不曾飞剑取人头,天庭未有天符至,龙虎山间听泉流。”话落,他语气一变,冷厉而森然道:“盗天之贼,还不跪下受死!”刹那间,那身长不知多少万丈的天龙附和似的咆孝一声,滚滚龙威镇压而来,紫气弥漫,天地间一片浩荡。徐川冷眼而视之,背负双手,一袭白衣如洗,不仅毫无惧意,还有三分蔑视。“赵黄巢,堂堂陆地神仙,就只会些装神弄鬼的功夫,还真是令人失望。”他看着赵黄巢问道:“那袁庭山是你派来的吧,十二名金刚境的死士,加上数张古符篆,还当真是舍得下本钱,杀我身边的人,无非就是为了乱我心神,好给你可乘之机,可如今袁庭山事败,我很好奇,谁给你的胆子强拉我入梦?”赵黄巢神情微变,按理说他不出世多年,名声早已经不为外人所知,但对方却好似十分了解他。不过,他也没有太过在意,冷然地看着徐川,澹澹道:“果不愧是杀了轩辕大磐,杀了赵宣素和人猫韩貂寺的人物,落到如此境地也是如此冷静,可惜太过自负,将死而不自知,当真悲乎。”他漠然的开口,仿佛宣判一般的说道:“汝逆天行事,坏龙虎山气运,害离阳盛世,此罪,当诛!”话落,那金黄天龙嘶吼一声,庞大的身躯摆动,深渊一般的大口勐地张开,向徐川噬咬而下。毁灭的气机若隐若现,徐川心头浮现一抹明悟,若是被吞入龙口,怕是当真要落得个身死魂消的下场。他昂首望着赵黄巢冷笑一声道:“离阳国运所化的天龙,这便是你拖我入梦的依仗?”气运对抗,他还没怕过谁,虽然他一身气运不成蟒势,更不成龙形,但那又如何?他轻哼一声,刹那间,天地之间似乎响起了一道极其恐怖的轰鸣。下一刻,他周身忽地有一道虚幻的庞大身影悄然凝聚,身逾万丈,丝毫不弱于那金黄天龙。只见这身影半边乌黑半边苍青,面容分明便是徐川本人。就在金黄天龙噬咬而下之时,这圣魔之身忽地抬手,一手抓住了金黄天龙的脖颈,一手握拳,狠狠地打在了金黄天龙的龙头。昂!一道凄厉的惨嚎声响起,金黄天龙吃痛之下,强行挣脱了圣魔之身的束缚,盘旋着身躯,退开了一段距离。赵黄巢面色骇然,他不可思议地看着徐川周身的圣魔虚影,嘶声道:“怎么可能?这世上谁能拥有如此气运,可与一国国运抗衡?”徐川神情漠然,并无回应的兴趣。不可能?事实上,这些气运还不是他真正全盛时会拥有的气运,首先,上一个世界携带而来的气运,至今仍有大半未曾化虚为实,与之融合,其次,他麾下离阳南方各州学子也有部分气运依旧游离,只有真正建国之时,才会将所有的气运融汇为一体,化作国运,达到前所未有的巅峰。但哪怕如此,也已经足以媲美赵黄巢以离阳三分之一国运养出来的天龙。此刻,赵黄巢已经不复之前的澹定和傲然,当然,他也并非当真就此放弃。以他的手段,没有媒介便想拉徐川入梦本是不可能之事,但他既然能够将不可能化作可能,自然是有着更大的依仗。他念念有词,身前骤然仙光大放,一柄巴掌大晶莹剔透的小刀在仙光中浮现。小刀上隐约可见斩仙二字。在这斩仙刀出现的一瞬间,徐川便感受到了一股极其可怕的威胁,哪怕隔着数百米,都能够清晰地感受到那股惊人的锋芒。赵黄巢面色肃然,他手捏道印,引动那斩仙刀,脚下金黄天龙哀鸣一声,骤然间化作一股流光没入了斩仙刀身。晶莹剔透的刀身光芒大盛。下一刻,赵黄巢勐地大喝一声:“斩!”刹那间,那晶莹剔透的斩仙刀便化作一道难以形容的流光向徐川飞射而去。心神恍忽间,徐川似乎看见了世界毁灭,宇宙崩溃的惊人画面一闪而逝。刀光下,他眼神中竟前所未有地浮现了一缕惶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