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孟羲好好的睡了一觉,他醒来,出了屋子,朝院子里一看,雨还在淅沥的下着。李孟羲仰头看了一会儿,他想出去,怕淋雨。正犹豫着,边上的甲士走过来,嘿嘿笑着递给李孟羲一件蓑笠。李孟羲接过蓑笠,犹豫了下便把蓑笠披在身上了,李孟羲对蓑笠不太喜欢,上次披蓑笠的时候,虫都爬身上了。蓑笠有点沉,且挡雨效果也不好,李孟羲便想到了伞,做伞的话,正好造纸术已成熟,可以造出坚韧的纸,有了纸,再把纸上涂上桐油,漂亮优雅的油纸伞,这便做成了。李孟羲穿着蓑衣在雨里走着的时候在想,也不知汉末有无做伞技术,据说是有的吧,伞应该是鲁班发明的,汉时纸贵,但用布一样可做伞,可是,为何来汉末这么久,没见有谁用伞呢。想着想着,李孟羲便到了城主府。城主府中,刘备跟涿州士子们谈的热烈,李孟羲来一看,都没位置了,李孟羲站在门外呆了一下。刘备看见李孟羲,立刻笑着起身,遥问,“羲儿,可还有鱼?晚上再炸点鱼吃。”李孟羲看了看刘备还有屋里的众人,他愣了一下,“有啊。”说着,他便转身准备拿鱼去了。刘备让关羽陪涿州众人继续聊着,刘备朝李孟羲追了出去。李孟羲一回头,看刘备跟出来了,以为刘备是一起帮忙去拿鱼的,结果等出了城主府后,在去拿鱼的路上,刘备拉住了他。李孟羲疑惑,抬头看着刘备。刘备笑着道,“羲儿,求你办件事儿,行不?”李孟羲更疑惑了,“有事直说,不必说请。”刘备嘿嘿一笑,整理了下语言,隐秘的朝四周看了看,看没人,他这才低声说到,“事关简雍简宪和,羲儿,此次虽是科举取士,虽是涿州一行人学问不如人,可……可简雍毕竟,毕竟是……这个……”刘备都不知说什么好了,都开不了口,支支吾吾的让李孟羲想笑。李孟羲笑了,“玄德公想说,简雍毕竟是你故旧,交情非浅,所以,想让某给其官职,是否如此?”被说中了心事,刘备擦了擦脸上的雨水,嘿嘿尴尬一笑。李孟羲正色道,“玄德公莫以为给简雍封官,是任人唯亲。任官讲公道,公道不是任人唯亲,可也不是任人唯疏,简雍简宪和此番替军中筹得粮草,解我军存亡之危,此大功,值得重赏拔擢。”李孟羲一席话,让刘备茅塞顿开,心里豁然明亮。刘备松了一口气,他看着李孟羲,问,“那……羲儿准备给宪和封多大官职?”李孟羲想了想,抬头正欲答,然后迎上刘备期待的眼神,李孟羲笑了,“封多大官职,某不想说。”见刘备疑惑,李孟羲话音一转,笑道,“科举试后,一十三部已立,当中便有封官升迁之吏部,封官拔擢之事,不正是吏部职使?不正该问吏部?”刘备先是愕然,继而恍然大悟。刘备点了点头,笑道,“合该如此!”事情问妥当了,刘备一桩心事放下。李孟羲正要转身去继续拿鱼去,刘备拦住,“某去拿鱼,羲儿你去吏部看看。”李孟羲只好先去吏部了。冒着雨,到了君子营驻地,李孟羲看着乱七八糟的帐篷,懵了,他此时意识到一个问题——缺少旗帜。自君子营的百名士子中榜封官之后,他们便就不再是普通读书人了,开始领政理政了,既然他们开始领政理政,便就成了重要人员,日常与之有繁多交涉要展开。在军中,军中人更多,车马更杂乱,想找人就更难,可能一个粮车挡着,就找半天找不见刘备。军中解决联络沟通难题的方法是,旗号,令旗手扛着帅旗时时跟着刘备走,刘备到哪,旗就跟哪,如此,想找人,抬头看一眼,直接能找到在哪。李孟羲在雨里茫然的站了那么一会儿,不一会儿,帐篷里窝着躲雨的人缩着脑袋跑了出来,到跟前问李孟羲是否要找人。李孟羲看着众人,嘴巴张了张,问,“你们可知,吏部在哪?”幸好是问的吏部,要问别的部,别人不一定知道在哪,吏部有秦束,秦束是榜首之人,秦束一人就吸引了太多目光,秦束成了君子营名人了,名人的轰动效应下,秦束行踪早被人摸了个门清。在人带领下,李孟羲到了吏部所在。至一顶帐篷前,带路的人说秦束就在里边。李孟羲走到帐篷前,他听到里边有喧闹的声音,掀开帘子钻进帐篷,进去一看,李孟羲看到,帐篷里,一群人把床铺围了一圈,仪容随意的坐了一圈正在热烈的讨论着什么。一进来,众人停了讨论,瞬间看了过来。李孟羲笑道,“呀!谈的正热闹呢,某打扰到你们了。”众人看见李孟羲来,赶紧起身请李孟羲过去。一群人当中,好多人李孟羲都不认识,唯独秦束脸熟,因而随意朝秦束那里走了过去。待落座,李孟羲这时瞅见,在座的一圈人,手边放着笔,膝前放着大纸,君子营能手里有纸张的人……李孟羲目光扫过众人,惊讶道,“你们……可都是中榜士子,凑一起是在?”众人笑说,“依军师之令,集思广益,群策群力,我等正着手吏部架构。”李孟羲顿时露出了灿烂的笑容,“好!当真是好!”他连道了两个好字。虽说,宴后跟士子们会谈的时候,的确是跟士子们说是自封官之日之时起,便就是官员了,便再不可散漫悠闲。但说这话,只是一两句激励之语,李孟羲并不是真的想士子们立刻朝九晚五的忙碌,真要忙碌,也没那么多活儿啊。然而,当真是有人一下了宴席便就开始正式上班了,这般工作热情,这般态度,令人感慨。秦束带着一脸笑意他把一张写的满满当当的大纸捧了过来,李孟羲接过纸略看了一眼,待他看清纸上的内容,他惊讶的看了秦束一眼。“这才多久,你们便讨论出这么一大张东西,真令某惊讶!”吏部官员们都笑了。秦束又递来两张大纸。李孟羲接过一看,原来不止写满了一张报纸那么大的纸,是快写满了三张之多。李孟羲惊讶极了,看看带着一脸自豪和期盼的秦束还有一众吏部官员们,李孟羲朝众人点了点头,心情大为畅快,“好!那某便看看,尔吏部众人之集思广益,到底想出了多少东西!”说罢,李孟羲手捧着大纸看了起来。随意扫了一眼,秦束写的一堆东西,给李孟羲的大概印象,他感觉,秦束写的很像是一份会议记录,秦束把好多人说的话都记下来了,后边还详细的跟着说话人的名称。粗略看完,拿起认真看,从右上角,往下,李孟羲一字一字的看。秦束写的内容中,开头第一句,有一句,“吏部缺一帐,无有聚谈之地。”后跟一个名字,赵木。也就是说,吏部众人觉得,想要一个帐篷,也好有工作的地方。看到这里,李孟羲顿时意识到了自己的疏忽之处,确实,给众官员封官之后,最少最少得发一些帐篷吧,不然连个办公的地儿都没有。李孟羲再想起来的时候,君子营的帐篷乱七八糟的,各部之人聚散无地,找人都找不到。秦束所记的这些内容,只看了第一句,李孟羲便已得到了极有用建议。往下,还有更多有用的内容,秦束记了一句,“升官者若不会骑术”后边跟着,“王水生”。就是说,是这个王水生的人想到升官者不会骑马的这一点。然后再往下看,便是由这句话为启发,展开的大量后续讨论和讨论之后形成的结果。李孟羲仔细的认认真真的往下看,他看到了足够细致足够认真的讨论脉络和每一个架构细节形成的缘由和起始。这给李孟羲的感觉,就仿佛是一幅逻辑推理图展开在了自己的面前。从秦束所记的内容中,李孟羲看到秦束他们讨论出的部分初步架构。秦束等人在吏部之下,列出了个【走动司】,这什么诡异的命名方式啊,土了吧唧的,看到这个走动司的名称,李孟羲脸都抽搐了一下,太难听了。然而不可否认,虽然难听,虽然土了吧唧的,但名字极其直白,走动吗,负责走动办事的。李孟羲在脑海中搜索了一番,他感觉,这个走动司,跟行政执行一个意思。考虑了一下是否用执行司的名字替换掉这个傻不拉几的走动司,但一想,还不如走动司直白呢。走动二字,除了难听,没任何缺点。再往下看,李孟羲顺着架构,他看到了走动司下,秦束他们经大量讨论之后,讨论出的车马,护卫,医护,印玺凭证,安置,等等分属机构。这其中,李孟羲留意到了,【医护】这个词,他不由的看了看秦束和一众吏部官员,也是有趣了,秦束这群人把医护这个词给生造出来了。很明显,派兵是为了保护升迁官员,派医者也是为了保护升迁官员;兵是武力护卫,那医者的保护,不就是医术护卫?简称,医护。医护二字,在后世的含义暂不去管他,毫无疑问,医护二在,在秦束他们起草的吏部架构中,此二字,恰如其分。再往后,李孟羲看到,在安置署这个分类,下边有【官邸局】,官邸二字,李孟羲这二字的第一反应是大兴土木是搜刮民脂民膏是大肆剥削贪墨等等恶行。李孟羲不由皱起眉头。一旁,秦束一直小心翼翼的观察着李孟羲的反应,见李孟羲皱眉,秦束小心的问,“军师,升迁官员之安置之事,归不归吏部?”李孟羲认真想了想,某个新官上任,若代入自己,假设自己去某地上任,那到了地方,官大还好,无人敢轻视,可若官小,被人忽视了,被人扔到一边不管不问,这都是可能的。再有,哪怕是官大,到了地方,若没有人安排,自己孤身一人去了,也有被排斥的可能,诸如住处,诸如吃饭,诸如该怎么工作,等等,这些都要当地配合的。当地要是不知道配合,甚至故意不配合,那还如何行使职使。想到这里,李孟羲意识到,官职调动是人员安排的一种,又因官员涉及政务,牵连繁杂,安排官员还不是跟安排个民夫那么简单,复杂的多。因而,为保障官员从容上任,从容在当地落脚并能安稳下来,吏部的确要承担相应义务。想到这里,李孟羲对秦束并一众吏部官员说到,“官员之安置,应归吏部所管。除住房和一日所食需帮助官员跟当地协调好,还有,吏部亦需助官员顺利政事。如,民官调军,工官调民,升调过去,若无人协助,难以通晓政务。可地方之人,知不知主动协助,还是两说。地方不能保障接政顺利,故,吏部当负此职责。官员调派某处,吏部一当协调官员住处,二当协调吃食,三当花些时日,助其接手适应政务,待其一切稳当,吏部此时方可脱手。”说完,李孟羲发现,吏部官员们拿着笔刷刷记个不停。诧异了一下,李孟羲笑了,他笑问,“看你们记个不停,都写的什么?”吏部官员们答,说写的乃是军师方才所讲。李孟羲笑意更胜了。之后,接着往下看,李孟羲随后看到的是,安置官员的【安置署】,安置署下的【府邸局】一项,府邸一项下边,有【人力】【财力】两科。李孟羲拿着纸,指着府邸一项,他对身旁的秦束讲到,“秦束,此处多有不妥。”秦束赶忙拱手一礼,问,“还请军师明示。”李孟羲看了看秦束,又看了看聚精会神听着的其他官员们,直了直身体,李孟羲目视众人,沉声说到,“这不妥其一,官邸。”“李某人欲治之巨鹿,乃上下均等之巨鹿,何为均等?乃部司之高官与科下之小吏,虽有俸禄差别,然差别再巨,不超十倍,除俸禄之差,其他如住宿屋舍,如每日吃食,如衣甲服饰,如侍卫随从,皆如一。部司高官,屋舍可稍大,可有一屋一院,然亦只有此一屋一院,屋不需大,坚实整洁既可,院不需大,能晒衣晒褥既可。诸上下官员,无论官职是大是小,高下有分,然高下不能悬殊差异。至于官邸,我大汉官邸,铺张豪奢,糜费人力物力无数,某深厌之!故,诸位所记此官邸之事,可删舍也。我巨鹿,不以豪奢养官。”吏部众人,听李孟羲一席话完,众人大为惊异。照军师的话说,日后巨鹿官员住的官邸,一间屋,一个院子,不能豪奢,哪怕再大部司之官也是这样。可简陋成这样,比之稍殷实的富户,也不如吧。秦束犹豫了下,他出声道,“可军师,官邸为官府威仪……”“什么威仪!”李孟羲立刻眼睛一瞪训斥道,“官奉官禄,乃民脂民膏!大建府邸,乃啖吞百姓膏腴之举,除引民恨,于民心无丝毫有益!”秦束不是普通读书人,他是黄巾流民中的读书人,秦束们心自问,若是刘玄德,若是军师如寻常人一样,到了巨鹿,立马把巨鹿城中残破的官邸修复一新,那试问,若是如此,那去年冬日那般寒冷,要大修宫殿,得动用多少人力,秦束一想到,若以自己黄巾流民的身份来考虑,待官员薄廉不以奢厚待之,此对百姓而言,此是天大仁政。只是,以秦束见识,秦束觉得,不以厚财高阁厚待人才,日后哪有人才来投。秦束倒不是自己想住好房子想要厚待,他是替义军着想,他替义军想到了未来招募人才之大计,秦束还想再建言两句,可看到军师眼睛瞪着,一副严厉模样,秦束只能叹了叹气,他朝李孟羲郑重拱手一礼,“军师体恤百姓,仁义之至!秦束受教!”其他吏部官员也很是感慨的朝李孟羲拱手俯身致礼,口称受教。见吏部官员们不在官邸上揪扯了,此一页,揭过。之后,李孟羲对秦束还有一众官员继续说到,“至于有关官邸的这第二处不足,不让广建豪奢,但,给官员盖个小屋小院却是应当。此处关键在于——各司其职。”李孟羲转头看向秦束,盯着秦束的眼睛,“秦束,你且记着,独木不能成舟,政军一十三部,各司其职,单靠任何一部,不能成事,政务相关,多需各部统力。比如,官邸也好,小屋小院也好,不妨交于【工部】,搭屋建设,正是工部所长。吏部若需给官员搭盖房屋,一纸调令,请工部协助便是。如此,岂不便利?”听李孟羲这一番话,秦束把自己吓了一下,秦束误以为是抢了同僚的权利,误以为自己是揽权过甚,犯了大忌,秦束赶紧检讨。秦束一检讨,看秦束慌张模样,李孟羲就烦了,他皱眉,安抚道,“你怕个甚?让各部协力,不是怕你们捞权,而是为了把事干好。就说,人工部有匠人有人力物力,人盖起房子来,又便宜又快。让你们吏部去盖,能盖的有人家的好?还有,你们吏部要找人护卫官员,要找医师当医护,这不也得找其他各部襄助?让你们吏部自己去找人,找的人哪里比得过兵部战兵骁勇善战?让你们吏部去找医生,随便找的医生怎比得过医部的名医有用?你们就想,若让你们吏部单干,干的好吗?”秦束赶紧称是。之后,官邸这一页揭过,李孟羲继续把剩下的看完。三张大纸,通篇看完,来自后世的省部制度,李孟羲只知其形,而丝毫不知此制度是如何运行的。但看了秦束他们所写的东西,看了秦束他们所初步搭建的架构,李孟羲觉得,若是让自己来搭建起整个吏部的执政体系,大概也就是秦束他们构建的这个样子了,甚至是大可能,自己一个人想半天,想的远没有秦束他们一群人想的完善。事实再一次证明了,众人之智,胜于一人之智,再一次证明人,群体的智慧是强大的。十个吏部新官集思广益半日,胜过李某人忙碌数日之苦功。通篇看下来,李孟羲收获很多,但他也发现了几个问题。第一个问题,公文格式问题。李孟羲要来一张纸,在纸空白的地方,画了树状图,然后上边从【吏部】开始,诸部向下交叉,每一级都分了多个叉,一级一级往下分。一支树状图画完,李孟羲指着图给秦束等人讲解,“你看,这样一画,是不是各部架构,清晰明了了?”秦束一众官员看着树杈一般的图,目露惊奇。李孟羲提点到,“你们是在竹简上写字写贯了,能少写就少写,但有了纸,不同了,不必那么抠搜,该写写,该画画,怎么清楚,怎么明了,怎么来,明白吗?”之后,李孟羲指出又一处不足,他拿笔从左到右,从上到下随意写了几行字,他以命令的形式强制命令众吏部官员,“竹简上写字,从上到下写着顺,可在纸上写,要是再从上下到下写,写着可就慢了。再者,我看你们从右边往左,右手拿笔,衣服不蹭吗?不把袖子弄脏了?日后,所有公文,横着写,从上到下写!”李孟羲语气强硬的说道。李孟羲都受不了竖着看东西了,看的太难受了。这也不单单是难受的问题,还关乎效率的问题,横着写能比竖着写快太多了,书写方式很影响办公效率。吏部众人听军师说日后得横着写,也是奇怪,但又不能反驳,只能接受。众人朝纸上看去,索性是纸又长又宽,横着写问题也不大,索性就接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