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查田地之事,第一天就出师不利。回巨鹿城之后,刘备匆匆整备淄重,调集人手。一千多车钱财并两百车粮草整备完之后,刘备带队伍出了城,雷厉风行的就要立时动身。彼时,李孟羲和关羽还在妇孺营,从马生村救回来的那个小婴儿到了妇孺营,妇人们的帮手照看,又喂了些奶,又用麦芽糖化开了一些温水少少的喂了一些,喂过之后,小婴儿气色竟然肉眼可见的好转了一些。麦芽糖可真是好东西,简直就跟奶粉一样,非常适合身体虚弱消化能力弱的婴儿重病人员等。刘备亲兵找来,说刘备要动身回涿州了。李孟羲便是一愣,这么快就收拾好了,走这么急。李孟羲跟关羽一起匆匆出城,北门外,刘备等在道边。当李孟羲关羽联袂到来,刘备朝两人道,“羲儿,云长,趁天早,我这就动身启程。军中事务,就烦劳你二人了。”李孟羲和关羽郑重应下。之后,刘备带着漫长的车队动身走了,片刻,整个队伍便消失在了漫天风雪之中。目送刘备离开的之后,李孟羲心里没太大波动,他呼了一口雾气,挠了挠头,事情很多,还得继续忙碌。回城,李孟羲立调集游骑商队,并召集军医众人,军中军医数百,只留下二十人留守,其他所有人李孟羲准备全派出去。所有囤积的药材,三成分于外出军医带走。还有车辆,马车全部调动,还有粮食,煮饭的陶瓮,柴草,野外宿营的帐篷,铺盖,等等。每一支外派医疗队,以军医一名为核心,再配以看护骑兵并斥候两人,再配马车两辆,车上拉运粮食并柴草帐篷等物。人员和物资快速调配好之后,还缺一物。如前所计,派遣医疗队下乡,本质目的是看到乡间百姓缺食少药,境况凄惨,派军医下去,是为救济巨鹿乡人。目的本是如此,但从中,李孟羲看到了一个绝佳的宣传机会。涿州军欲入主巨鹿,这是必然要做的。但,如何入主?巨鹿百姓,如今深遭兵灾,估计要是直接下去清查地方时,百姓看见穿甲拿刀的乡勇,直接以为又是兵灾至,估计直接连夜逃了。百姓见了黄巾就逃,见了官军也逃,自然,见了刘玄德的兵也会逃。刘玄德仁义,不伤百姓?刘玄德是谁?乡间百姓怎知巨鹿形势是何模样,黄巾之乱刚结束,刘备之名尚未广为人知,百姓又怎知刘玄德是谁,又怎不惧刘玄德?故而,按本来计划,安顿好了十几万大军之后直接去清查地方人口与田地,这个计划实则大有漏洞的。漏洞在于,李孟羲疏忽了民心,疏忽了涿州义军尚未在巨鹿乡间立下信义,若是直接就开始梳理地方,百姓望风而逃者必多矣,不明就里起而相抗者必亦多矣。旧有的计划缺乏铺垫,势必要出问题。幸好有遇到马生村这一伙饥寒将死的饥民,幸好由此李孟羲意识到了此中有文章可做。李孟羲并未能预料到清查地方会遇到的重重阻力,他本只单纯的以为地主豪强是涿州军控制巨鹿郡的阻力,他没能想到,百姓本身也会也排外,也会防备兵马,防备任何兵马,包括涿州军。他未能预料到这潜在的问题。然而,虽不能看到问题,李孟羲却想到了可以趁救济百姓时,好顺便立下信誉为来年大起屯田铺路,这阴差阳错的,把涿州军控制地方的大麻烦解决了。有句话,【积善之家,必有余庆】。意思便是说,平日多做好事,必有幸运回馈之时。就如现在,若不是刘玄德和李孟羲想真心实意的救济下巨鹿百姓,就不会去想把军医散去各处行救,若不想到大派军医,李孟羲就不会想到此中有可以趁机操作,可以趁机大肆宣传,也就不会,阴差阳错的把控制巨鹿最大的人心问题顺手解决了。此便为,积善之家,必有余庆。若非李孟羲为人还算善良,愿意去费心思做好事,就不能幸运的避免了大问题。军中所有马车,所有军医药材全都整备待命了,李孟羲清查了一圈,他发现,还缺一物,缺旗帜。军中现有旗帜,最多的便是上边写着【汉】字样的大汉军旗,此种旗帜,乃是大汉制式军旗式样。军医众人此去乡间行医,不能随便扛了一杆大汉军旗过去。不然,百姓见了,一看大汉旗帜,问,是朝廷兵马来了吗?如何答?此是不足外人道的政治问题,李孟羲有心另扯旗号,尽可能跟大汉朝廷区分开来,所以,决不能用大汉旗帜,可弃大汉旗帜不用,用【刘】字旗。如此,待军医下乡之后,给乡人送医送药之后,百姓指着刘字大旗问,“尔是何人麾下啊?愿管我百姓死活?”军医则答,“我等乃涿州刘玄德麾下。”这样以来,乡人便记在了心底,心知心怀百姓的,乃是涿州来的刘玄德,不是朝廷,不是官府。这刘玄德,又是何人呢?手里拿着药拿着粮食的饥寒交迫的百姓,看着离开的军医队伍,看着风雪中招展的【刘】字大旗,不免好奇起来。朝廷何管百姓死活,而这涿州来的刘玄德愿管,百姓又如何不翘首以盼欲见刘玄德其人?李孟羲的目的就在这里。不能带大汉旗帜,带着大汉旗帜,做事就等于给大汉朝廷搏声望;带着刘玄德旗号,则就与大汉朝廷无关。问题便在此处,军中缴获的各类汉军旗很多,然而这【刘】字大旗,没太多准备。无奈之下,还是得临时生产。幸军中刀剪针线布匹一切都够,会针线活的妇人们也够,布匹也够。李孟羲不确定的问关羽,“关将军,玄德公的帅旗,是怎样的样式来的?”关羽思索片刻,“似是……红底,黑字?”李孟羲再认真一想,确实是,大汉军旗的主色调,也是红底黑字,刘玄德这个大汉死忠,刘玄德给他自己个做帅旗时,色调选的跟汉军旗一样,也是红底黑字。于是,李孟羲便找红布与黑布,交代妇人们,以红布为底,黑布剪出来字缝上去。很快,众多妇人们一起忙碌,短短时间之内,就缝制出了大批红底黑字的【刘】字大旗。旗帜有了,配上木杆,装制成旗,然后,每一军医队发旗一杆。李孟羲对一众军医训话道,“尔等此去,为救济巨鹿乡人。何为救济?尔等要逢村则入,必不漏一村。但遇乡人,必往而视之,缺吃者给粮,有病者诊治,缺药者给药,必使我军仁泽遍及乡里。且记,若乡人问,尔等是何人兵马?何人麾下,且记,不说是朝廷兵马,只说乃是涿州刘玄德麾下,可听明白?”“且记,不能说是朝廷兵马,乃是涿州刘玄德麾下,乃涿州义军也!”李孟羲再三强调之后,目视整装待发的车队,“出发!”一声令下。顷刻,车队散走四门,出了城,朝四面八方去了。按军令所说,各军医车队,自己去找,想走哪条路,便走哪条路,要求是,逢村则入,不漏乡人一人。令出如此,实则是涿州军对巨鹿还不甚了解,根本不能熟知巨鹿各地详实,根本没办法划分区域指派人手。——刘玄德带钱财淄重回涿州,巨鹿城军医四出之后,等到四五天时候,这四五天之久,李孟羲没有再进行任何清查土地的动作,他是在等一个时间差,等军医队先过一遍,涿州军的信誉立起之后,再进行下一步清查地方的事宜。十五日,这日,一队军医队在风雪之中,到了一处村落前。村落里有人,村人穿着蓑衣背着绳子拿着柴刀准备朝外边砍柴模样。两下相见,军医队骑兵就要上前打招呼,不想,村人见了这边骑马拿刀的,以为兵灾又至,吓得本欲砍柴的村人一熘烟往回跑。斥候见人吓跑了,便骑马上去追,想追上交涉一番。可斥候越是追,村人见骑兵追来,就越是害怕,终究是骑兵比人快的多。当骑兵追到了村正中,把人追上时,从村里跑出来一群拿着锄头镰刀间或有两架弓弩的村人冲了出来,把人围住了。村人们不欲行凶,只是害怕歹人进村掳掠,斥候看着一众神色惶恐的村人,皱眉道,“莫怕,我等乃是涿州刘玄德麾下,奉军令,特来救济乡人百姓。”斥候的话说完,村人们你看我我看你顿时疑惑。这时,后边的军医来了,这一队的军医乃是一胡子雪白背着药囊的和善老者。见有长者走来,村人中走出一个年迈老人,老人问军医,到来何故。老军医紧了紧身上药囊,看着一众面有菜色的乡人,笑道,“我等乃奉军令而来,特来救济乡人。”村人族老迟疑了片刻,“……我村中无人染疾。”说话间,族老一脸难色。“哎,有疾无疾,让某看看何妨。某分文不收!”一听不要钱,族老便立放军医入内。误会解除了,这伙了了数人的兵马,不是歹人,人只说是来行医救济的,当真奇怪。之后,老军医认真的给这村百姓挨个诊治号脉,涿州军军医之中,医风朴正,这老军医也是如此,来到此地,老军医并未是给乡人看病而稍有疏忽半分,依然是认认真真,十分的谨慎与投入。值非常年景,乡人哪能都没病在身,随着诊治下去,一个人一个人往下过,但凡身染疾病的,老军医便从药囊里取出各类药物配好,然后嘱咐好服药事项,将药赠予村人。得到药的村人,千恩万谢的,感激无比。村中族老在边上看了良久,族老听看病不要钱,本是想白让这伙儿不知哪来的人给村人看看病,但看了这良久,看到这穿着铠甲的老医者,对村人嘘寒问暖的,又不吝药材的药材送出来,族老此时心态变化了。族老立刻吩咐村中一后生,嘱咐看看谁家还有鸡,买来,招待远客。这村人不多,不过几十口人。不久,军医诊治完了,收拾起药囊便要走。他这一准备走,村人不愿了,各自都拉着争着把军医往家拉,说天寒地冻的,吃顿饭再走。“使不得!使不得!”军医推拒,“我等带有粮食,且军令在,我等不可吃拿乡人的。”军医的拒绝是如此果决,任凭村人怎么拉扯,怎么挽留,军医执意要走,根本拦不住。众村人看人执意要走,年长些的老人面有愧色,人家帮忙看病给药,可家里粮食不多了,拿点粮食出来都拿不出。军医朝一众村人抱拳一礼,洒脱的转身就走。一众村人老老少少默默的跟着送着。老军医走了两步,突然停下。老军医看到了一户人家门前挂着的干艾草,正好一路行医以来,草药消耗太大,老军医便从怀里摸出了钱,说行医以来,草药多有消耗,村中若有药材,想买一些。村人本就因为没能招待的了来客而深感礼数不到,听军医说需要药材,众村人便赶紧回家找。村中药材也不多,最终,军医只得了几捆干艾草,一些甘草,几块生地,别的无了。军医拿了药材,便要付钱,村人说什么都不要。军医离开村口时,将一叠铜钱放于村口的雪地上,朝相送的村人拱了拱手,便登车走了,走的很是匆忙。一众村人们走过来,拿起了人家放在地上的一叠钱。钱不少,拿在手里沉甸甸的。天上雪仍然在下,冻的人瑟瑟发抖,族老看着远去的车马,族老嘴唇哆嗦了一下,“怎么也得把人留下,避避雪再走啊……”那伙儿人马,真就不为别的,真就是来施医给药的,人给了药就走,一口饭不吃就走,连最后拿了村里的药,人给足了钱。族老活了几十年,从未见过如此之事,那伙人看着穿甲拿刀枪的,看着是兵马,却不像兵马,不凶不恶。谁家的兵马还管看病的?族老回想,人家说,不是朝廷人马,是涿州来的,刘玄德麾下兵马。这刘玄德,何人也?刘玄德到了咱巨鹿?莫不是巨鹿日后,就归刘玄德管?军医队走了半天了,这无名村落,关于军医队,关于涿州刘玄德的讨论,久久不息。这一队军医队实则是有问题的,在巨鹿一地,尤其是黄巾之乱刚刚肆虐过的巨鹿,乃非常时节,值此非常时节,下乡行医不止是行医,更是外交事宜。就如军医队遇见村人之时,骑兵立刻就追进去,此大错。万一起了误会,万一村里以弩箭射来,万一有了死伤,到时,反击与否?怕是行医不能,反致厮杀。军医队派出来的实在仓促,义军本有合适的交涉人员,比如最早的游骑商队的那些人员,便能妥善的完成交涉。比如什么多树旗帜,少立刀枪,比如骑兵遇见人之后,先下马,停下,再跟人打招呼,比如进村,一个骑兵进,另一个骑兵待在外面,以万一发生意外,也好有人逃回去,通风报信。诸如此类,义军本有一套完备的交涉方法,也有一些堪用的外交交涉人员。可医疗队派的仓促,游骑商队的旧人也少,做不到每一个医疗队都有一个专门的交涉人员,也就做不到每妥当行事。虽如此,医疗队存在者问题,但,医疗队稳健的穿梭在巨鹿郡各处,成功接济了很多乡人,也成功达成了李孟羲仁义先行的目的。涿州义军,涿州刘玄德,刘字大旗,在迅速在巨鹿乡间为人所知。除军医队交涉有问题以外,另有大问题。就比如,老军医走时,见到了村人屋檐下挂着的干艾草,便想到了村里可能有草药,便想买些草药,也好稍补药材之缺。这一点,便是李孟羲所未能想到的,李孟羲只是把军医匆匆派了出去,李孟羲想到了药材会快速消耗,可未曾想到其实完全可以趁着四处救济的间隙,四处收集药材的。实则,军医队完全可以兼任游骑商队的职责,军医队逢村则入,处处寻人,自然,能屡屡见人,有人烟的地方,便能有物资,药材这类紧缺物资也能时时补充。可惜,众多军医队,少有人能想到去买药材。同样,因为事先没有交代可以随行采买,军医队遇到了众多村落,同样也错失了众多物资,再贫困的村落,布匹,盐巴,农具,家禽,甚至兵器,等等各种物资,很多都是涿州军所急缺的。腊月十五过,到十六日,军医队已经散出去好几天了,到十六这天,李孟羲立再组织清查队伍,清查队伍包括斥候骑兵,包括车马,随行携带着测量天亩的地尺绳索等物,每一个清查队,都还带着一名识字会数算的人,这些读书人带着厚厚的一卷布匹,带着笔墨,随清查队伍一同出发,他们需要记录下清查所得的乡间人口,还有地亩等详细信息,如果能画了图,能详细标注每个村落都在哪,田地都有多少,就更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