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孟羲背着四尺长的玉轴,去找刘备。于中军大帐见刘备在,关羽也在,两人在矮几边正说话。李孟羲一入帐,刘备看到李孟羲衣襟上粘的血,顿时担心。“怎就弄了一身血?”刘备慌忙起身要过来看。李孟羲低头看了一眼胸口的血迹,被张角吐的血弄到了身上。“无碍。”李孟羲制止了要起身的刘备。径自走到矮几旁,李孟羲把背后背着的东西取下,抱着丢在了矮几之上。刘备扫了一眼,见李孟羲拿来的东西外套锦绣,视之华丽非常。“何物?”刘备疑惑。李孟羲道,“有传言,张角得仙人所传之太平要术,因而得以聚众起事。”手指了指锦绣长卷,李孟羲澹澹道,“此便为,《太平要术》。”刘备瞬间惊讶,惊讶的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议的低头看了看锦绣长卷,又看了看李孟羲,“当……当真?!”刘备一脸不可置信。“当真。”李孟羲澹然道,“此张角亲赠于我。”神物在前,刘备搓着手,恨不得马上把锦绣长卷打开来看。可太平要术,乃是军师之物,不好不经允许就拿。刘备带着卑微的讨好,摆出了一副笑脸,“羲儿,某可一观?”李孟羲大气的一挥手,笑了,“请便。”得了李孟羲的允许,刘备小心翼翼的搬过锦绣长卷,解开口袋,边上关羽也探头来看。锦绣背囊打开,见到里边很大一卷玉轴,玉轴古朴素静,隐隐发绿,视之不似凡品。玉轴且重且长,刘备双手轻捧出玉轴,然后小心抻开。刘备第一眼看太平要术的反应,跟李孟羲初见太平要术时如出一辙。玉轴抻开,刘备先见到四个竖着的古朴澹金隶体大字,细看之,分明就是【太平要术】四字,刘备迫不及待,赶紧再把玉轴往后抻,抻了两寸,期待看下边内容的刘备,往下只看见空白,不见有字。微有错愕,刘备忙又往下边继续翻,玉轴抻出一大截,还是空白,再抻,还是空白,再抻,依然一字不见。刘备诧异万分,忽而抬头看见面前军师笑意莫名,刘备放下玉轴,看向李孟羲,大惑不解,惊疑道,“为何?竟一字无有?!”李孟羲呵呵笑了,眼笑成了月牙,他乐的不行,李孟羲故作深沉,一脸正经道,“仙人所传,无字天书,哪是轻易可见。”他小小的忽悠了刘备一下。然而,刘备一副恍然大悟模样。边上关羽,脖子伸的老长,探着身子也在瞅太平要术,刘备把玉轴推了过去,让关羽看个清楚。关羽接过玉轴,一翻,除太平要求四字以外,一字也无。关羽诧异无比。刘备和关羽都朝李孟羲看来。李孟羲目光扫过满脸羲问的两人,略做思考,眉头一挑道,“……张角自言长于观相堪命,片刻前张角谓我,言说我乃破军坐命,兵伐随身,”说到这里,李孟羲顿了一下,认真看着刘备关羽二人,“两位,信吗?”刘备关羽二人,相视一眼,纬莫如深。而后,看向李孟羲,刘备也好,关羽也好,看怪物一般,把李孟羲从上到下,从左到右,来回打量,一遍又一遍。当李孟羲被看的不自在的时候,刘备笑了,转头与关羽说,“哈哈!某就说,咱家羲儿未及弱冠能深通兵略,怪哉怪矣,原来,竟是破军星降世也!”关羽也手捋长须笑着看着李孟羲,“确是,仪表堂堂,果然不凡。”李孟羲都无语了,他赶紧解释,“此无稽之谈!两位还真信?”刘备脸色一肃,训斥道,“天命如此,怎乱疑之,岂不招祸!”见李孟羲还要争辨,刘备严肃道,“羲儿,可还记得,有一夜,你说大兴教育,使天下人,人人能有书读,当时忽然狂风大作,雷电交加,风雨呜嚎,如同鬼哭。”“若非你天命在身,何以能一言而惊天地也?”刘备说的若有其事,再看边上关羽,正襟危坐,也一副认真模样。再想起,那次雨夜,还就真是,这边说大兴文华教育,那边响雷闪电便接踵而来,确实太过怪异。李孟羲无话可说,无言辩驳。破军就破军,如此霸气,说出去也能吓人。李孟羲还是不信什么命格,太玄乎了。至于刘备关羽误会了,那是他俩的事。破军的事暂时了解。刘备再问,为何太平要术诺长一卷,一字无有,当真无字天书?关于这个问题,李孟羲觉得极好笑。李孟羲先问刘备,问,“据闻,高祖刘邦南山得赤霄剑斩白蛇起义,这赤霄剑与白蛇之事,玄德公以为真否?”刘备正色,眉头一皱,“如何不真?高祖天命在身也!”李孟羲质疑刘备的老祖宗刘邦起事的异象是假的,刘备自然不悦。“额……”李孟羲张了张嘴,准备好的说辞没法说了。刘备如此迷信。何来赤霄剑,刘邦不过是从哪里找了个根锈迹斑斑的铁棍,就大肆宣杨说是赤霄剑,为何赤霄,赤霄为何,红也,为何红,氧化铁,铁锈也,刘邦找来的那把剑,肯定是锈的可以,满剑都是铁锈,满剑锈红,不然,刘邦不会起名为赤霄剑,如此而已。可事实虽如此,李孟羲却不好就此事计较太深,得顾忌刘备面子。李孟羲再转问关羽,问,“关将军,可读《史记》?”关羽点头,“读过。”“那关将军应知《陈涉世家》,应知秦末陈胜吴广起义,藏鱼腹丹书之事。鱼腹丹书,到底人为,还是真有神迹,太史公早有评断。”说罢,李孟羲手指矮几上散开的玉轴,澹澹道,“鱼腹丹书如何,此玉轴,亦是如何。”“所谓《太平要术》,不过张角借之聚众之手段耳。此举巧妙之处在于,陈胜吴广之鱼腹丹书,一时有用。张角作太平要术以为信物,则时时能借天书之名,聚拢稳定人心军心。故而,此玉轴,长近四尺,重二十余斤之巨,醒目异常。特使醒目也。”李孟羲这么一说,刘备关羽默然,有陈胜吴广旧事在前,再一类比,恐怕,所谓《太平要求》,还真就大可能是张角伪作之物。不过,虽是伪作之物,刘备觉得,张角的太平要术作的极好,尤其一副玉轴,玉质无暇,质地古朴,视之,就令人信了三分。李孟羲心里有疑惑没说。他十分不解,为何那张角能知禽兽兵法,为何那张角能算出自己乃是早夭之人,虽说李孟羲不信什么天命之说,但张角算的准的可怕,李孟羲也做不到一点不在乎。如同一根去不掉的刺,梗在了李孟羲心里。那张角说,若多造杀劫,必为天噬,命不久矣。李孟羲心说,李某人,救人的兴趣,比杀人的兴趣大的多。若不是如此,此次出涿州征讨黄巾,早已杀的人头滚滚。李孟羲心有茫然未解,他并不知晓,哪有什么堪命之术。张角,何人也?张角乃一游走乡间,悬壶济世,扶危救困,心系天下之人,同时,又是一神棍耳。既是神棍,蛊惑人心,乃其所长。张角之所以能乱李孟羲心神,一言中地,不在张角真就身具异术,恰恰,问题在李孟羲身上。但凡神棍,必有蛊惑人心之话术,和试探人心之手段,及察言观色之能力。譬如说,有人来算命,算命先生便说一两句模棱两可之言,先问,“阁下近来,家中可好?”说此话时,留心观察其神情。若此时,来算命的人,神情有变,则可知,此人家中必遇事。然后,就可往下再拿话引人。要是,说了一句,“阁下近来,家中可好?”,来算命的人,无动于衷,那便知,没说中,人家来算命,不是家中有事。于是,接下来,算命先生,便故作深沉,澹澹一句,“观阁下,印堂光亮,气色红润,近来想必无难。”这便,把方才一句模棱两可的话,就揭过去了。然后,再详看来算命的人,看其衣着相貌,是男是女。民间的事,不过就是动屋迁坟,婚嫁丧事,求男问女之事,若不是这些重要事端,日子过得紧巴巴的寻常百姓,不会来算命摊花上三两钱财。于是,若来算命的,是一对年轻男女,若其稍疏远,则大可能,一对新人,想问何时婚嫁为黄道吉日。此时,算命先生先开口问,“姑娘,可曾许了人?”一句,猜中可能为八成。猜中,来问黄道吉日的姑娘红了脸,心中肯定想,这算命老头,真是厉害。再有,若同样是一对年轻男女,其关系看着又近,又疏远,且两人,愁眉苦脸,则大可能,有求子之难。于是,算命先生先模棱两可的问一句,“敢问姑娘,膝下可有男娃?”一句,问的妇人满脸苦涩,“俺怀了三胎,都是闺女,俺想来问问,如何怀上个男娃。”这不又猜对了。年轻男女,不问姻缘,不来求子,别的能问什么。再有,若一对男女,男人搀着女人过来,女人肚子微鼓,则必大可能,来求男问女。若一对老迈老人来算命,则大可能,是问儿孙,亦或是挪屋动迁之事。此时,同样一句模棱两可的话,问,“老哥哥,家里何时迁了屋?”要是猜对,老人家正是要迁屋,一下就在老人家播了个神机妙算的没名。要是没猜中,虽没猜中,但是得了一条详实信息——这老人家,祖屋长久没动了。下边再谈其他,算命先生就可以说,是祖屋漏水,门坏了,等等。可以故作神秘,让人修门。因已知其老屋许久没动,则必然,老屋风吹雨晒,多有损坏,十成十的精准。待老人归家中,留心一看,可不,老屋东墙裂了大缝。顿时就觉得,算命先生真乃半仙也。而实则,算命先生是不停用模棱两可的话,套出来算命的人的信息,因为说话模棱两可,就没一句错话,来算命人不知不觉之,实则是算命先生已不停在一个个选择中,逼近与还原出来算命人的真实信息和所求。不停二选一的选项,逐步推进,则必然会逐步压缩宽泛的信息,逼近真相。这便是神棍一类人物的能耐。回顾当时,张角说,“观公子,乃早夭之相。”就这一句,反正,李孟羲年幼,早夭模棱两可,可对,可不对。重要的是,李孟羲接下来的反应。李孟羲曾孤身入城,劝降黄巾,近来多有接触,张角也认为李孟羲虽年幼,气度沉稳非常。因而,当说出李孟羲是早夭之相时,李孟羲忽然一副极惊讶的样子,与往日反差极大,对比极其强烈,张角看在眼里,一眼便知,能以此拿捏李孟羲。然后,就有了什么破军坐命,杀伐随身,种种,最后一句,若多造杀孽,则必被天噬。多造杀孽,必遭天噬,此,便是关键,也是张角的目的。黄巾大事未成,投于涿州义军,将黄巾众人尽皆托付,然,张角深知,涿州义军虽处处能见仁义,但万一事后有变,黄巾众人无力相抗,尽遭劫也。但,在黄巾投涿州义军后,数天之久,涿州义军真就对黄巾众人不闻不问,放任自流。竟然真如当日城中涿州军军师约定所言。结合种种,张角此时深知,李孟羲真是能决涿州军大事之人。又兼李孟羲对黄巾众人无有之恶意,张角便谋划起来。李孟羲为求《太平要术》,误把一卷兵法错拿给张角,张角意外得此良机,为黄巾众人计,便存心“算计”李孟羲起来。说李孟羲一副早夭之相,暗暗观察见李孟羲神情大变,张角就顺势大谈命理。说破军坐命,暗见李孟羲听得入神,张角往下又说一通,夸李孟羲兵伐随身,兵争无往不利。如此种种,张角花尽心思,故弄玄虚,甚至咬破舌头,大吐鲜血,不过只为了给黄巾众人,多增加一条安身活命保障。逻辑很清晰,李孟羲身为涿州义军军师,权柄深重,能决大事,因而,李孟羲若笃信多造杀孽必遭天噬,则为免天噬,必不能造杀孽,不造杀孽,则就不能杀戮黄巾众人,黄巾众人,于是能得以苟活。李孟羲智谋严谨,刘备称其一步可七谋。然,李孟羲却被张角算计了一道却不能知。只是,算计也好,故弄玄虚也罢。若说什么破军坐命,什么兵伐随身,是乱言,可,【鹿为强,雒为危,风为失,川为运,龙为折,霆为噬,犀为终。】此堪命七言,徒一句乱言乱言,怕不能尽解。张角算计得逞。黄巾众人必然安稳。张角必能如愿。张角算计亦算是大败。张角根本想不到,李孟羲根本不在乎也不信什么妄造杀戮必被天噬的说法,张角算计成空,然亦能如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