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宫瑾言道:“你觉得,你带得走我么?”
薛啸歌看了眼南宫瑾言身后乌乌泱泱的门人,他知道,他背后的楼里还有不知多少的门人,尽管他带的这几千人能够保他全身而退,可同这些不知数量的江湖人打斗,也未必会是对手。
但这几千兵士却是他爹好不”容易从沈篱风那儿借来的,此番若是荒废了,他爹和沈篱风那儿,怕是都不好交代了。
“泽兰门人虽多,可到底是江湖人。”薛啸歌道,“南宫公子凭什么,认为这些人能够敌得过征战沙场数年的将士?又凭什么,认为这些自由散漫的江湖人,会尽数受你驱使。”
他这一席话,使得那些兵士士气大振,又说到了点子上。
南宫瑾言面色如常,他眸中依旧是一片波澜不惊的淡漠,他道:“薛小公子真是说笑了。”
“不知南宫大公子是何意?”薛啸歌道。
“薛小公子而今是在霆掣,朝廷多年来也从未过多干涉,薛小公子却带着这几千兵士贸然来霆掣寻衅滋事,是不是有些过于自信了?”南宫瑾言从容不迫。
薛啸歌应道:“南宫大公子,薛某从不是贸然行事的人。即便是泽兰,上下都未必同心,更何况这条组织驳杂的霆掣街呢?”
照雪出鞘,南宫瑾言手执照雪,淡道:“那你试一试吧。”
话落,庞然杀意四起,狂风大作,璨白剑芒荡向八方,所过之处宛若刀剑横扫,凛冽残忍。
薛啸歌腰间佩剑,他却不着急出手,靠他的内力,能够支撑他在面对南宫瑾言的威压时八风不动,可是今日亲眼见到南宫瑾言的功力,还是有些许诧异。这个人官商两道得意,当年能得先帝青眼,并不是没有道理。
只可惜锋芒太过。
那群门人暴喝一声,猛地冲向薛啸歌一众人,薛啸歌到底是年纪轻,平生甚少见过如此光景,本不欲动手,而今形势所迫,也不得不抽剑迎击。他自诩剑术了得,却也分得清局势,身姿宛若轻燕一般退到兵士后方,不正面迎击。
南宫瑾言在自身占据绝对优势的情况下也不着急出手,仿若猫捉老鼠一般看着薛啸歌引起的这场闹剧的上演。
沈篱风肯借他这些兵,已然算是仁至义尽,不难猜到,这些兵根本不是用来清剿泽兰的,不过是用来杀他南宫瑾言的,而今局势动荡,还敢招惹霆掣这地方,薛奉宵嫌不够乱么?
“缉拿南宫瑾言,无论是何身份,朝廷赐予特赦令,有重赏!”薛啸歌喝道。
南宫瑾言带着陇念将岳欣然和瑢华带到自身后方疗伤。做完这件事,南宫瑾言抬剑挺身,几步冲过人群,闪现至薛啸歌身前,薛啸歌反应快挥剑抵挡,却不是对手。几招而已,照雪抵在薛啸歌颈侧,薛啸歌被南宫瑾言逼得生生撞向了墙壁上。
“我倒是有一件事想问问薛小公子。”南宫瑾言注视着薛啸歌,眸色冷然。
薛啸歌梗着脖子直视南宫瑾言,露出个惨淡的笑容:“南宫公子不必客气。”
“那日思齐为何会同你在一起?”
薛啸歌盯着南宫瑾言,眸底的笑意越来越深,南宫瑾言的照雪寒凉,冷得可怖,却没让薛啸歌怯场。“南宫大公子自己与家人决裂,就不肯令弟乖乖听话了么?”
这话说得极尽讽刺,南宫瑾言手掌轻颤,一时间千百个念头与画面在脑海中环绕,他忍着杀了薛啸歌的强烈冲动,说道:“你在想什么?夜绝尘回朝了吧?”
翠峰关大捷,这个或许早就被皇帝写下诏书立为储君的皇子归朝,便是站在了南宫家的对立面,因为夜涟殊还在清川——他在清川并不代表他不回京了。沈篱风肯把这几千个兵士借给薛啸歌,说明薛家暂时跟夜绝尘一派站到了一起,思齐这时竟还在宫中,未免太危险,也太说不过去了。
薛啸歌知道南宫瑾言是在诈他,便说道:“如今天下局势动荡,太子未立,朝廷自然要担起责任,同心应对危难,南宫大公子又在想什么?”
南宫瑾言收剑,如今还不是动薛啸歌的时候。沈篱风这次肯借薛奉宵这几千个兵,就有威慑的意思在里面。薛啸歌没法对泽兰怎么样,并不代表沈篱风就没有办法,薛啸歌因他死在霆掣泽兰,沈篱风便有足够的理由来泽兰彻底撕破脸,此时看,便能知道,上次思齐来这儿,多半是为了威胁。
只是沈篱风会防他,就未必不会防大权在握的薛奉宵。南宫瑾言自然不会叫人按头行事,但更不会因逞一时之勇而没了分寸。
南宫瑾言方才在阁顶,意识到关押在阁顶的泽兰门人戒心很重,若非陇念及时赶到,他要带这些人出来还要费些功夫。对待同为长老的羽钧执他们都不肯轻易服从,或者说对待强权和威胁他们都不肯屈服,又怎会轻易听命于他南宫瑾言呢?泽兰的这些人,很注重名正言顺这件事。
薛啸歌来此,是料定泽兰会将他交出了么?
南宫瑾言抬眸一扫阁顶的方位,退回至厮杀背后,肩膀忽然被人轻按了按。
“公子,其余门人也许知道阁顶关押着我们的事情。”陇念声音低缓,此时全然没了当初虚弱轻浮的情态,“你且防备好,我知道这位是有备而来了。”
南宫瑾言颔首,羽钧执当初敢找岳欣然向御史搭线,就未必不会再找别的什么人,薛啸歌敢这样来,除却沈篱风那一方面,该是有别的计算的。
南宫瑾言回头看了眼长发垂落,手执一把长剑的北冥幽,二人视线刚对上,便听得一声声嘶力竭的呼唤。
“公子!”
只见一棠梨色锦衣的少年从四楼一跃而下,长剑一挥,荡开数十兵士,陇念见来人还以为是对方的人,正要出手,却被南宫瑾言伸手拦了拦。
风衍几步走至南宫瑾言身边,拱手行礼道:“公子,我方才发现一群门人要去往阁顶,怕是要去救那二人,我便前去阻拦,没有拦住,途中听闻门前之事,便过来了。”
他不来南宫瑾言都把他忘了,他声音平缓,颇具修养的样子,想来神智已经完全恢复清醒。南宫瑾言颔首,道:“没有拦住?”
风衍身子躬得更低了些。
“你说话。”南宫瑾言蹙了蹙眉。
风衍看了下陇念,南宫瑾言注视着风衍,风衍见状低声答道:“是羽钧执和千珂,属下无能,没能拦住。”
何止没有拦住,风衍醒后自觉精神百倍,气血贯通,听得门前一片熙攘,一群人说着什么“一定在那里”“解救长老”,风衍一看他们去的方向便心道不好,一路跟到了阁顶牢狱,期间还听到薛啸歌领兵前来的事情。
对上泽兰门人他尚能以一当十,可同羽钧执和千珂交手,他险些栽到那儿,费了好大功夫,从他二人手中狼狈逃出后他才堪堪意识到,林元的武功比他想象的还要高深得多,那一刻,他又深感自己力量的微弱,又想到自己被人下毒失掉神智险些伤了公子和姑娘的事,心中更是羞惭不已,便是做好了誓死也要收住公子不让公子和姑娘伤到一分一毫的念头。
还没等到南宫瑾言的答复,一阵威压骤然而降,风衍意识到人来了,便抬眸执剑要去追随南宫瑾言的脚步,被人一把拦住,风衍已然见识到了羽钧执和千珂的身手,便要摆脱这阻拦,须臾之间过了几招,那人见拦不住,一把薅住风衍的衣领,见得手,当即说道:“我去帮公子,你给我守好这几位姑娘!”
陇念说完头也不回地奔向南宫瑾言。
风衍这次意识到自己太心急,竟忽略了一直站在这儿的北冥幽和受了伤的岳欣然与瑢华,他赶忙躬身赔礼,挺身后已然是长剑在手,凛凛不可侵的防备姿态。
羽钧执和千珂一出现,一些门人也随之出场,刚刚犹豫的,随他们一同前来的,此时都站在了场中。除却南宫瑾言带来的门人,楼阁之中还有一些不知情门人,见到他们来了还以为是救星来了,等到看到羽钧执和千珂带领着那些门人挡在薛啸歌跟前,同那些银甲兵士站在一起时,却又傻了眼。
泽兰楼大堂本就十分阔大,这样一来,几乎全部的泽兰门人都到了场,大堂后的大门大敞,往后便是一片露天演武场,更加阔大敞亮,一些兵士和门人甚至都站到了演武场那里。
列队威武,相同服饰的,不同服饰的,相同服饰相同阵营的,不同服饰相同阵营的,相同服饰不同阵营的,此刻都排在了泽兰大堂内。
局势再一次逆转,双方此时堪称势均力敌,薛啸歌站着羽钧执和千珂身后,说道:“二位长老,薛某久等了。”
瑢华勉强能站起,当她看到二人出来时,便即刻感受到了他们身上迸发出的比先前更为强劲的威势。看来是暗地修炼,带着复仇的心态来的。
羽钧执一扫那些衣衫破旧的门人,又一扫混在其中的衣着光鲜的门人,深深看了眼瑢华和陇念,说道:“泽兰与朝廷向来相安无事,今日怎么为了一个贼人而不成体统?陇长老多年未归不知情形,怎么瑢长老也带着门人胡闹起来了!”
“泽兰门人听令!”羽钧执话落,千珂站在一旁发号施令,“缉拿乱贼南宫瑾言!迷途知返的门人从轻发落!”
一声令下,原先在楼里投身助南宫瑾言一众人迎击的泽兰门人中瞬间有不少人换了阵营。
话音刚落,厮杀未起,陇念吼道:“且慢!好一个迷途知返!好一个从轻发落!羽钧执、千珂,尔脸在否?大长老死后你们侵吞门人,不从者扔入阁顶牢狱,更有甚者剥皮抽筋炼制丹丸,这些年来被你们戕害的门人无数,你们与这位薛大人皆视泽兰门人之命如草芥,何来颜面站在此处拿乔做大!”
此言一出,就有不少人开始动摇。
薛啸歌看着这微妙的局势,注意力始终放在南宫瑾言身上,他此番前来首要任务便是将南宫瑾言缉拿回朝廷,其次才是清剿泽兰,后者是顺便,而当下形势,怕是连前者都要费一番工夫了。
羽钧执和千珂出手了,门人与兵士再度陷入厮杀,陇念助南宫瑾言迎击。
混乱中,南宫瑾言一瞥站在一圈兵士的庇护下旁观的薛啸歌。薛啸歌与那眼神对上,心中不免生疑,还未待他揣摩清楚南宫瑾言的意思,他环在他身边的兵士竟一个个的栽倒在地。
羽钧执和千珂一剑一棍抵开雷霆万钧的飞镖,两人自两边一齐冲向南宫瑾言,南宫瑾言纵身闪避,瞬息之间竟留下几道以假乱真的残影,还未待羽钧执和千珂反应过来,南宫瑾言已抬剑将薛啸歌手中之剑朝着二人扫去,那一击注入强进内力,逼得二人连退数步,而在这个间隙,南宫瑾言左手已然扼住薛啸歌的脖颈,薛啸歌纵然武功高强,在这般遽然的进攻下显然没有反应过来,眨眼见竟被逼得连出手的余地都没有。
眼前人淡漠若飘雪,手中力道却狠重若修罗,薛啸歌纵然想要清醒镇定,在此等情形下也无法凝神静思了,性命被拿捏在别人掌中的窒息感,无论是身心,都是他从未亲身体味的,此刻的巨变令他怀疑,更令他惊惧。眼前的模糊让他的脑海中只剩下一个念头——南宫瑾言动了杀心!
羽钧执和千珂的攻击即刻跟上,南宫瑾言扼住薛啸歌的力道却在不断加重,任凭薛啸歌怎样挣扎也无济于事——他这一辈子何曾这般狼狈!他真的要死在这儿了么!
无奈、不甘、愤恨、悲怆甚至绝望……这些情绪如疾风骤雨般瞬间将薛啸歌淹没,就在他在已然发生的过往与曾经遥想的以后的念想中盘旋飘摇之时,喉间的束缚陡然一松,随着身体本能地大口喘息,意识的大片清醒伴着咽喉的血腥让他看清了眼前的情形。羽钧执和千珂重逾千斤的进攻终于逼得南宫瑾言抬剑抵挡闪避——南宫瑾言的手已然松开,也顾不得什么君子仪容,薛啸歌只觉南宫瑾言认为他已被掐死,而他恰巧活了下来,他状若疯癫地踉跄着冲向门外,口中竭力喊着:“撤退!离开!”
一众兵士闻言,见他已然冲出门外,也提着武器快速撤离,有的兵士倒在血泊中,有的兵士悍然冲跑出去,最后剩下的人勉强有当初的一半多一点,随着薛啸歌仓皇奔离出了霆掣。
人群中个个自顾不暇,武功高强的也以一当十,唯剩稍有暇余的风衍在刚刚看到薛啸歌想要逃出泽兰楼时想要出手阻拦,却被北冥幽拽了回去。
北冥幽刚刚也在仔细观察着南宫瑾言和薛啸歌的动作。虽然羽钧执和千珂出手狠劲,逼得南宫瑾言不得不阻拦闪避,可那须臾之间要了薛啸歌的命却是轻而易举。脖颈在他掌中,是否拧断他最清楚,北冥幽知道,在那一刻,南宫瑾言收手了——他本能得手,在南宫瑾言眸光扫过来时,北冥幽在他眼中没有看到分毫的不甘与紧张,甚至一丝慌忙也无,举重若轻到乃至从容不迫。
——北冥幽反应过来,南宫瑾言是故意的。
风衍显然没有想到北冥幽竟会拦他,还能拦住他,惊疑中他看向北冥幽,还未看清北冥幽的面容,便被人兜头扇了一耳光。岳欣然转了转手腕,那一瞬间,她藏在袖中的玉镯竟因那力道而震得粉碎。风衍眼冒金星,耳边嗡嗡鸣响,甚至喉间传来一丝丝的血腥。
岳欣然端出岳九州的神态,对着瞪大眼睛嘴角挂着一丝鲜血的风衍吼道:“快滚去帮公子呀!”
风衍听到“公子”二字,回头b便看到南宫瑾言已然陷入围攻之中,当即冲了过去。
岳九州看了着北冥幽,作揖风度翩翩地行了个礼。
门人厮杀成了一片,除却衣衫的新旧之分,早已不分敌我。
南宫瑾言身法飞快,白衣若影,取人性命若探囊取物,招式迅疾却招招猛烈,雷霆万钧。刹那间,璨白剑芒与蓝灰锋芒对上阵来,冲击逼得南宫瑾言和羽钧执、千珂两个阵营越隔越大,掀起狂风阵阵。
两道攻击猛然撞开,两波人都后退几步。两个阵营瞬时泾渭分明,中线呈现出一道对峙的隔阂。
还未待南宫瑾言开口,羽钧执便抢先一步,说道:“你们之中谁能拿下南宫瑾言,今日之事便作罢,尽数当做被贼人蒙蔽,今后也允你们能在泽兰随意行事。”
陇念站着南宫瑾言身旁,目光冷寂。
南宫瑾言手执照雪,白衣却未见脏污,墨发垂下啊,宛若谪仙临世,即便身处杀伐的漩涡,也依旧翩然清绝,不可亵渎,他看着羽钧执和千珂的眸色宛若看着低贱的蝼蚁,“笑话。”
不待羽钧执和千珂反驳,南宫瑾言便解下腰间玉牌,他举起玉牌时,空气瞬间安静了下来。
谁都知道,那玉牌的形制象征着至尊,而今朝在泽兰有资格佩戴那玉牌的人,只有羽钧执。而那玉牌此刻却在南宫瑾言的手中,难道说,南宫瑾言已经击败了羽钧执,承袭了羽钧执的玉牌!
尽管有些门人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那些解救羽钧执和千珂的门人见到玉牌后,那些没有注意的,疑惑却未来得及细想的事情,都逐渐有了眉目。
在这个以武为尊的江湖,在这个以武为尊的泽兰,强者自是万众信服。
南宫瑾言此举着实在一众泽兰门人心中掀起了不小的波澜。
“你若是偷袭,玉牌发生承袭,也是不可幸免的事情。”千珂低沉着声音,纵是难堪,也还是开口说了出来。
羽钧执道:“今日比试,高下立断。”
南宫瑾言却不着急,说道:“不错,今日比试,高下立断,不过在此之前,我还想说一件事。”
“有什么话留着以后说吧。”羽钧执抬手挥剑,“南宫公子。”
话落,一众门人冲了过来,余下的也发起攻势。
南宫瑾言挽了个剑花,一道疾风将泽兰大门紧紧阖上。只见白光骤闪,那白衣不见踪影,回过神来,羽钧执和千珂只觉身上寒凉彻骨,接着是明晃晃的刺痛。
鲜血飙飞的那一刻,着实诡异,却因未触及要害而极富观赏性。南宫瑾言身影翩若惊鸿,剑影飞旋,剑光在手中明灭,白玉扳指与照雪相抵,发出泠泠声响,回音空灵,宛如神谕。
羽钧执和千珂想要进攻,却碰不得他衣角分毫,只得眼睁睁看着南宫瑾言凌空踏在因打斗而断开、横在半空的围栏上。
那围栏高,显得南宫瑾言此刻有些俯瞰众生的意味,加之他容颜绝世,此刻宛若高高在上的仙人。
南宫瑾言淡道:“我听闻诸位长老所配玉牌各有专门的形制,象征身份齐等却也平分门人,以致如今泽兰看似势大,实则四分五裂。”
南宫瑾言的声音因内力而散发得很大,众门人闻言,逐渐停下争斗,抬眸仰视着南宫瑾言。
待到整个泽兰楼安静下来,南宫瑾言启唇,声音依旧清朗低缓:“而今我已得到此玉牌,现今所配玉牌的诸位长老也都在场。“南宫瑾言微微一笑,俊逸出尘,”既然我手中的这枚玉牌在如今的泽兰象征最高权重,那不妨由我做这个表率,摔碎玉牌,废掉这个长老规则,使泽兰重新同心一气,如何?”
此言一出,满堂哗然。
羽钧执已经没有力气重新举起他的重剑,却已经呕心沥血地吼道:“这玉牌是曾经诸位长老一同缔下的协定,你一个刚到不久的逃窜贼子,有何资格废掉泽兰年日已久的长老规则?”
南宫瑾言背在身后的左手伸出,从右手上接过玉牌,换成右手背在身后,这一系列动作行云流水,风度翩翩,以致很多人都没发现事情的不对。南宫瑾言道:“玉牌承袭依旧奏效,只是长老玉牌的分门别类实属累赘,斫先生始创泽兰,为得便是使修行之人有所归属,在泽兰同德一心、守望相助,可这长老规则,却是有悖先生初衷,着实是留不得。”
羽钧执正欲继续同他辩驳,他抬起头,还未来得及开口说话,便愣住了。
南宫瑾言左手的食指上佩戴的银质戒指在满堂烛光的映照下熠熠烁烁,妖冶兰纹精致复杂,配在他修长白净的手指之上却是静美得浑然天成,仿若这枚戒指本就该戴在他手上,本该属于他一样。
羽钧执的喉头哽住了,他在泽兰这么多年,不可能不知道这是什么,从他还未来得及反驳的话中,他也逐渐明白了这意味着什么。
这么多年来他心心念念的东西,原来早就有了归处。羽钧执看着那戒指,眼睛一眨不眨,恍惚间竟觉得心痛万分,便垂下头不去看。
怪不得这南宫大公子来他泽兰,原来他才是有备而来,而且势在必得。
羽钧执阖上眸子,只听得一声玉牌破碎的声音,南宫瑾言手中那象征着最高权重的长老玉牌在大堂空旷的无人站立的地方摔得粉碎。
紧接着,又是一声破碎的声音,是陇念摔碎了自己的玉佩,既然他们已经从那暗无天日的牢狱中出来,既然有那枚戒指的存在,此物,便尽了它的用处,毫无意义了。
又是一声,那是瑢华的玉牌。
北冥幽也出列,摔碎了最后一块。
到这时,泽兰门人才反应过来,羽钧执和千珂的玉牌早就被人承袭了,无论如何,他们实力上也输了。
而陇念和瑢华缺在玉牌尽数碎裂的那一刻恍惚出神。
六个长老,六枚至尊玉牌,代表六大阵营,也将泽兰划分成六派。而周贤齐死后,羽钧执即位,六枚变为五枚,南宫瑾言在承袭莫离源的长老席位后,再度承袭羽钧执的席位,五枚变为四枚。玉牌所持者的更迭伴随着门人的归属留存,玉牌的碎裂代表着数年来长老相争、门人相残的梦魇的结束。有些人留下了,有些人却再也不能回来,有些人面目全非,有些人伤痕累累。
一众门人缓缓下跪,有的白衣染血,有的旧衣陈旧,有的脏污不堪,有的残破难辨。他们所拜,是死去的本该与他们同德一心的同胞,也是这个名正言顺的泽兰楼主人。
暮色沉沉,满堂狼藉中,只有他白衣昭然,皎如月华,不落凡尘。
陇念仰头望着那个宛若天人的人,从今以后,能真正统领泽兰楼,万众一心之所倾伏,便唯此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