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殿中,一袭黑衣带着不容置喙的压迫,男人长发半束,坐于大殿前的王座上。
“怎么样?”夜绝尘睁开眸子。
沈篱风坐在座位上,说道:“玱烈谷一带蛮人兵力已撤了九成,分两批撤去东南方和西北方。”
西北方是蛮人部族聚集地,东南方……
“清川?”夜绝尘起身,左耳白皙耳垂上戴的黑色晶石耳钉被折射出淡淡的冷光。
“待到宴会过后,我们从阆山突击,他们呆在天启,磨耗不起。”沈篱风道。
“嗯。”夜绝尘朝着门外走去,抬眼便看到一轮孤寂的半月。
沈篱风也起身出来了。
七王府的夜寂静至极,朔朔风动听起来都是喧闹的。
沈篱风看着那颀长挺俊的身影,忽而想起他第一次见夜绝尘时的情形。
那也是在夜里,宴会后这些皇亲贵胄的小孩子们便出来随家人赏烟火,沈将军和夫人带着沈香寒,年幼的沈篱风不受约束,独自去了城阙之上,坐在那儿远眺。原来不止可以看到皓月烟火,还能看到阆山村舍。看的长了,他逐渐有些困倦,眼皮一垂,却在罅隙里好像看到了什么——不容得他疏漏,人也打了个激灵。沈篱风才发现,不近不远的位置竟也有一个小孩子。
那小孩子长发只束了一点,乌黑如墨的发长而浓密,黑白绸衣,一丝不苟的样子,夜里看不大清他的长相,只是烟火闪过的刹那的光晕,能叫沈篱风看到他的那双明亮的眸子以及那颇为凉薄动情的眼神。
沈香寒在下面牵着母亲的手朝他挥手,他才昏昏沉沉地跳下那小片高地,就要往下跑,经过那跟他差不多大的小孩时,习惯地停下,问道:“你是谁?”
这么一停,他的长相便看得清楚了。沈篱风到现在还不时想起夜绝尘小时候的样子——那淡然的神情中似是含着些许悲悯,那小孩子只是看了他一眼,嘴里说完“与你何干”后便先他一步离开了。
“认识七殿下这么多年,都没怎么见七殿下喜欢过什么。”沈篱风道。
这话怕是只有他能说出口。
那人不置可否,兀自立着,宛若亘古的古树,静默而又冷清。
一阵风撩起沈篱风额前的发丝,也将那人发轻轻撩起。
沈篱风与夜绝尘交好,沈家也有将沈香寒嫁与夜绝尘的打算。可惜后来都不了了之了。沈篱风曾问过沈香寒,觉得夜绝尘如何,沈香寒倒是没什么反应,回避了这个问题。
沈篱风对于夜绝尘还是颇欣赏的,年纪轻轻七次征伐,凡战必捷,更难得的是从不玩弄朝堂,也算是一身清正了。再者长得好看是公认的,她妹妹究竟眼高于顶到何种程度,这都不喜欢。
“你不也是一样。”那人淡淡开口。
沈篱风轻笑一声,说道:“只是没遇见罢了,又不是出家的和尚。”
鹤城。
夜幕已至,夜尤其昏暗,暗红色月亮照不亮夜路。
花倾觞不知道此时能带云服媚去哪儿,她抬头看了眼月亮,知道玄渊境已经有行动了。
这种情形,怕是藏不了多久。藏不了多久姑奶奶就不藏了。
花倾觞这样想着,回头看了看云服媚,发现她明显困了,便说道:“来都来的,带你逛逛这天启名都鹤城?”
一阵阴风倏地刮过,说完这话,花倾觞不禁觉得有几分滑稽。
云服媚摇摇头,说道:“已经逛过了。”
花倾觞好奇地挑挑眉:“是嘛?你困了?那就……下馆子?”
云服媚顿了顿,点点头。
说巧不巧,花倾觞顺道就去了沂风楼。她知道鹤城最出名的酒楼之一就是沂风楼,而且老板叫宋玉。她一直没得闲去转转。普天之下叫这个名字的人不少,不知道是不是那个宋玉,而且在萍兰时宋玉还助他们脱险了。
刚踏入这里,云服媚就觉得这儿眼熟,可就是没有什么印象,还未来得及细思,一道尖锐的女声便斜斜地冲入耳朵。
“你这姑娘又来了?”
这话听着让人不大舒服,花倾觞下意识地抬眼瞪了说话的人一眼,云服媚也举目看去:是个体态丰腴,面容美艳的女人。那女人似笑非笑地看着她,云服媚搞不清楚这人为什么态度这般奇怪。
梅青青看了看花倾觞,走向前去,问道:“可有中意的位置,可有喜爱的歌舞?”
花倾觞凝眸想了想,开口道:“饭菜摆一桌你们楼的招牌套餐,你们老板呢?”
梅青青应道:“我们老板有事,没回来呢。”
花倾觞眼皮跳了一下,说道:“算了,饭菜赶紧做吧。”
两人去了一个包间,关上门,清新雅致的包间内安静无声,花倾觞看了看手中的生灭,犹豫着要不要给她,她默了良久,最终还是没给。
云服媚默不作声,她安静地坐在那儿,周身没有乱动弹的地方,恍若一个石雕一般。花倾觞的手链发出莹莹紫光,她轻甩手,一柄精巧的琉璃剑便横着浮现在眼前。紫光照着花倾觞淡色的瞳眸,好像她的眼瞳便是绛紫色。云服媚抬了抬眸,只看了一眼,便又低下头去。花倾觞在那间隙里也扫了她一眼,觉得她实在是闷,却又不知道要给她说什么。
花倾觞捏着剑柄,那紫光闪烁的原由竟是仙界有急讯——“仙界突变,速速返回。”
花倾觞呼吸一滞,她看了看云服媚,眉头逐渐蹙起。
带着她是决不能带着的,可是鹤城如今天泛血色,却也不是个好“兆头”,倘若被玄渊境碰上,那又是极其麻烦。
花倾觞还未想出对策,一阵急切的敲门声便“哐哐哐”地传来。
“进。”花倾觞说道。
话落门被推开,梅青青赶忙说道:“我们老板叫你们藏起来,动作快一点!”
宋玉回来了?宋玉竟然知道他们来了?
花倾觞瞪着眼想着,手上的动作却是分秒未停,只见紫色亮光一闪,两个大活人便凭空消失了。
风把门吹得“吱嘎吱嘎”地响,梅青青眨了眨眼睛,心中惊异不已,怀揣着这份惊异,她赶紧跑下楼,搀扶住踉踉跄跄的宋玉。
“玉哥,人走了。”
宋玉挥了挥手,深吸了口气,眉头蹙着,粉嫩的唇边沾着血迹,他道:“一个时辰后关好店,没有指示不准出门。”
梅青青愣了愣,见宋玉虚弱里又有些意味不明的急迫,没问,点点头:“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