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瑾言。”云服媚看着南宫瑾言,“既然回到了京城,我……”
南宫瑾言也看着她,看着她微微一顿,听她接着说道:“我也该回去了。”
南宫瑾言眼皮一跳,神色却依旧自若,他说道:“水云楼里缺人沏茶,去那儿不好吗?”
云服媚足足愣了三秒。水云楼的水老板与瑾言交好,一路上也颇为照顾她,如果有这个机会,她是愿意去还这个人情的——毕竟瑾言照顾了她这么久——最终总归是要告别的。
“好。”云服媚点点头,她注视着南宫瑾言,手开始微微颤抖,或许是因为太激动了,又或者……是舍不得吧。
这种欣喜与伤心交织在一起,陷在心口,久久凝滞住,不是个滋味。
“水云楼在哪儿?”云服媚轻轻问道。
南宫瑾言手中还不徐不缓地翻看着她写出的几张字,闻言也没什么特别的反应,他将纸张轻轻放在桌子上,说道:“风逸街,我带你去那儿。”
云服媚只好点点头。南宫瑾言虽然态度和言语仍然清淡平静,但说出的话却与平时大为不同,至少他不会三番两次说出让人觉得不容置喙的话……没有余地的……想到这儿,云服媚不动声色地揉了揉头,说道:“先前,叨扰公子了,今后,便不会赖着公子。”
云服媚说着这话的时候,南宫瑾言的眸光从她写过的纸上缓缓移到她的脸上,云服媚强装镇定地看着他,她看着眼前淡然到让人觉得疏离的人,最终还是撑不住那样的目光——复杂、困惑、不忍——她垂下头。气氛逐渐趋于平静,直到那清润的声音缓缓传入耳畔。
“服媚,我若是觉得你在叨扰我。”南宫瑾言道,“自一开始,你便不会在我身边了。”
“心中烦忧时,常会不自禁抬头向天上看,回神时,便已经在看了。”南宫瑾言说着,亦是有几分入神,“明月常在,月色淡然,从不刺目,在黑夜里,尽是柔和的希冀,我总能在那时,想起你。”
他缓声道来,云服媚听着,不禁红了眼。鼻尖酸涩,觉得如鲠在喉,出声,声音竟有几分哽咽:“不觉得我是负累吗?”
你才是月亮,即使陷入漆黑的夜幕,仍然华光璨璨,清清冷冷,令人向往——可奈何,近在咫尺,远在天边,遥不可及。
云服媚想了多久,才敢面对他说出这样的话。
南宫瑾言看着她垂眸的样子,看着她黯然失神的样子,缓缓启齿:“从未。”
云服媚心跳加快,脑袋一热,索性一气将从鹤城就在想的话一气说了出来:“可是你要成亲啊,我不能......”
南宫瑾言神情复杂,沉默良久,他才道:“因为这个?”
云服媚不置可否,算是默认了。她在他身边算什么,丫鬟?奴仆?还是养的什么东西?曾认为颜面被扫了一地,可面对无比珍视的东西,她无法不坦诚,不能不在意。
南宫瑾言原本以为他足够有底气去决定自己的选择,为着这些从容,他这些年如履薄冰,却不曾想到,一道圣旨,依旧将他束住。
南宫瑾言自嘲一般笑了笑,说道:“我不想。”
云服媚已经抬起头,视线落在南宫瑾言那张惊为天人的容颜上。“为什么?”云服媚大着胆子,说出之后自己亦有些愕然,脸颊微微发烫,顿时不知该如何面对面前的人。南宫瑾言并没有看着她,他脸上是淡淡的笑意,温柔和缓。他认真道:“如若不想,静下来再看,尚有拒绝的余地。”
云服媚有种不好的预感,手指却被牵在温软的手指上。南宫瑾言说道:“不过你要等一等了。”
“等什么?”心中的不安迫使她问出这句话。
南宫瑾言微微倾下身子。
云服媚感受到耳边传来温热的气息,传入耳中的话,却有几分凉:“等这道圣旨废掉。”她从未听过南宫瑾言这样子说话。如在耳鬓厮磨,如轻声呢喃,如私语……
云服媚心跳一漏。
南宫瑾言坐到身后桌边的椅子上,手却没有松开,他注视着牵在一起的手指,缓缓叹了口气:“这几日我要入宫,梳洗一下,我带你去水云楼。”
云服媚有些错愕,愣神之际,南宫瑾言牵过她白皙修长的手,声音低缓:“我说过,不要妄自菲薄,别人如何看,如何想,那都是别人,何况在我这儿......”南宫瑾言将云服媚的手轻轻靠近唇边——那温热的气息,令云服媚心神一颤——那是吻吗,那柔软轻轻靠了过来,又在顷刻间离开,手背的感觉,令人无法忽视。
下人很快备好了水,云服媚不要人伺候,自己去沐浴了。浴桶里,刚刚的情形一直在脑海中循环往复,而她只是在走神,似是在那一刻将魂儿丢在那儿了,痴痴恋恋。
她穿着轻薄的衣服,发是湿的。何寰和连理走到门口问了声好,便将早已准备好的衣物交给云服媚了。云服媚等头发全然干了,便换上衣服,泼墨长发用一根白玉簪挽起,去了前厅。
南宫瑾言果真在那儿,一旁还坐着一个身着天庭色锦袍的男人,即使他此刻发时披散的,云服媚也仍旧认出了他。是叫林元。
南宫瑾言已经束了发,只是束起的发并没有用冠箍住,是垂下来的。云服媚还未见他这样打扮过——如月皎皎、清逸绝尘。
林元生的也好,两人站在一起,一幕幕,尽是余韵。
南宫瑾言对林元说道:“今日我将她送去霆掣街与水阡墨会面,你先留在这儿。”
林元朝门口的云服媚看了眼,淡淡一笑,应道:“好。”如今虎视眈眈,有这个警惕总比没有强,霆掣街最是特别,走那条街送云服媚最保险不过了——毕竟这姑娘姓云。
马车行得快,一路沉默,等到快入霆掣时,云服媚才发现南宫瑾言原来是睡着了。
通透的肌肤上,那双美丽的眸子是阖着的,长长的睫毛微微颤动着,他的唇色有些红润,看起来......云服媚偷偷地凑近了,仔仔细细地打量着这面容的一寸一寸......看起来很乖,让人不忍心碰到他,担心吵醒他,就像一个瓷娃娃一样。看着看着,云服媚唇边浮现出自己都未察觉到的笑意。
云服媚吞了口口水——发现这件事时,她感到面颊有些烫。只是一垂眸,又一抬眸,那双剪水双瞳便这样瞧着她。云服媚没来由地心虚,以至于吓了一跳,肩膀一抖,险些趴到他身上。
云服媚庆幸两人之间隔了张桌子,她眼疾手快甚至有些慌乱地撑住桌子,身子挺了一下——南宫瑾言忽地一手拉过她的手腕,她不受控的受着这股力,腹部挤着桌子一同南宫瑾言倾斜去。
南宫瑾言另一只手压过云服媚的肩膀,使得云服媚半个身子被他抱着。
南宫瑾言光滑洁净的额头已及那柔软的发不经意擦过她的下唇,云服媚只觉身后凉飕飕的,脸贴近轿壁,她下意识的回眸,呼吸一滞——她经南宫瑾言这么一拉,从宽敞的轿子左边偏到了右边,而左边那位置,一只粗的骇人的箭正对云服媚所坐的位置擦着南宫瑾言的肩膀,直直插在起初云服媚倚靠着的轿壁上......云服媚看着那穿过厚实的轿子一半的粗箭,心中骇然,若非南宫瑾言拉了她这么一下,恐怕连同这轿子,他们二人都将被这长箭射穿。
南宫瑾言气定神闲,眸中却倏地划过一分寒凉,他启唇,缓缓说道:“是在这儿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