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冥幽回到客栈,偌大的鹤城,不在夜市中的街道,都是阒无人声的。
她看着阴云压顶,冷嗖嗖的风直往衣袖里灌。她感到冷了,掺杂着诡异的冷。伙计在柜前闭着眼睡着了,昏暗的灯光勉强能够看得到客栈,她上楼,途经冯崇梁呆过的那间屋子时心中满是沉郁。她好像瞥到了撕碎的外衣,她也不想去仔细看,便走到不远处自己还能住一夜的屋子。
她走到屋门口,回首看到昏暗的廊子只有微弱昏暗的灯光隐隐闪着,忽明忽暗,好不阴森。两个屋子离得不远,真是造化弄人。北冥幽捏了捏生灭,走进了屋子。
点了灯,她便去煎药。药香随着轻烟飘散开来,她注视着那泛黄的药壶,心中难以抑制地浮现一些事情。若非生灭之境中飘得那几根羽毛,她也许都会怀疑今天发生的一切会不会是她的凭空臆想。可事实是她被救了。夜绝尘那深邃俊美的面容浮现在脑海中,那含笑的眸子令她微微蹙起眉头。那股灵力滞塞而后贯通的感觉,是不是和他有关?
困意袭上心头,刚冒出这个想法,她便恹恹地合上了眸子。
“北冥幽。”
北冥幽倏地睁开眼。
白爅黎站在桌前,北冥幽直视只能看到他的胯部,深蓝色的绸缎,腰间坠着个银灰色的铃铛。
那铃铛原本是青色的,怎么变色了?
听他这样叫她,北冥幽心生诡异感,却见他握着生灭,北冥幽抬眸,还未看清他的脸,便被一股力道拉起。白爅黎不由分说拽着她冲出了客栈。
北冥幽心开始狂跳起来,寂静的黑夜中好像什么都没有。那烛光幽暗,白爅黎的气息似有似无。北冥幽发觉握着她隔壁的人是实体,指尖的冰凉感知得分明。
客栈也是一片昏暗,四下无人,宁静的夜甚至没有风声,死寂的长街仿佛远在天边。
“怎么回事?”北冥幽道。
“我进不去生灭之境了。”白爅黎咬牙道。
北冥幽反应过来后呼吸一滞。他进不去,那其他的魂灵邪煞呢?
“将军。”背后传来阴森可怖的声音。
两人没有停下,可那声音又突兀地从前方传来,前后夹击,仿佛要将他们吞噬掉。
黑雾弥漫,魔煞之气充斥四周。
北冥幽眼睁睁看着一股掺杂着紫红色云烟的黑气从白爅黎的后背钻入他的心脏。那一直紧握着她手臂的手渐渐松开了,就好像那层守护消散了。北冥幽知道那是江楚煊的魔煞气。
“恭迎将军。”黑雾化实形,二人别无二致,一齐单膝跪地,抱手作揖,顿首寒声。
这一幕跨越百年,再次重现在白爅黎眼前。白爅黎瞳孔瞬间放大,那尚且清明的眉目顿时满塞茫然。
“魔帝归位,静候将军。”
那些黑雾慢慢将白爅黎裹挟,化作玄黑色铠甲,白爅黎长发高束,两缕长发飘扬在眉前,一股阴翳的气息无声将他笼罩,继而四散开来,要将别人吞没。
北冥幽下意识垂眸看他手中的生灭,就像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扇子一般。“快走……”白爅黎紧握生灭,寒声道,“司徒羯迫近,生灭之境的魂灵不过方圆十里,你快走,离开鹤城。”
北冥幽迟疑,她蹙眉,问道:“你呢?你要回魔界?”
白爅黎默然不语。
“生灭。”北冥幽道。
那两个魔界人影突然变得虚幻,鬼魅般逼近,困住北冥幽。白爅黎垂首不语。他已经控制不了什么了,千年来魔界白族归于历代魔帝麾下,魔帝回来了,他只能回去。违背契约的代价是永久消逝,并且他根本无法改变这样的契约。
满身正气也好,载酒畅游也罢,他还是魔。
北冥幽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接过他抛过来的生灭,转头走了。
白爅黎看着她消失的身影,继而转眸冷冷的俯瞰着那两个跪地的魔,这个样子,分明不就是来逼他的么。
一只白色大鸟从天而降,白爅黎的目光落到那白色的羽翼上。涔狄仍是三头鸟形态,他如今还没恢复,不能化作人形。那三双眼眸从不同方位锁定白爅黎,涔狄说道:“若非是将军,我真的很难发现刹那生灭的主人。”
白爅黎不知道自己为何会暴露,难不成是出来生灭之境就被盯上了?
他面不改色,淡然道:“我随你们回魔界。”
涔狄似是笑了笑,眼珠一动不动,说道:“将军回去,我们留下。”
白爅黎注视着那六只眼睛,深深呼出口气,转身,看到那两个跪地的魔正从背后向他逼近。白爅黎抬步走向他们,一阵黑雾将他们吞没,转瞬间,这狭窄的客栈走廊上只剩下涔狄。涔狄抬起翅膀,凌空朝着那早就锁定的人影飞去。
北冥幽握着生灭,背后寒风阵阵。刚刚还是寂静的黑夜,如今这阵猎猎狂风让她直觉邪气。
白色的长羽从身后迅猛袭来,又是那一招!
北冥幽顺势抬腿踩到墙上,借力翻身躲过,紧接着,有一只如利刃般的白羽袭来。她闪躲不及,被那羽毛刺入左肩。刺骨的疼痛瞬间从那个地方弥漫开来,她眼睁睁看着丝丝缕缕的黑气钻入她的身体。那身体也犹如脆弱的瓷瓶,而其中装着的北冥幽的残魂,此时堪堪忍受着抽筋剥骨般的折磨,宛若再次跌入临渊。
群魔的呼啸声炸裂在耳侧,双目被黑雾侵蚀得不见那黑白分明的眸。北冥幽感觉身体不受控制,让她只想横冲直撞。莫大的恐惧让她心惊胆战,莫名的情绪将她吞没,令她逐渐迷失在不尽的黑暗中。
南宫瑾言远远地看到前方的柳树下有个人在胡乱碰撞,那人似是看不见东西一般,撞到树上好多次。天将亮不亮,却已然过了最浓重的黑夜,河畔边柳枝逶迤的柳树下这一幕显得尤为凄清。
水阡墨的眸光略过那儿,与林元跟在南宫瑾言两侧。林元完全没有注意到不远处的那一幕。南宫瑾言抬步,静默地走近那儿。
凉风拂面,白袖轻轻飘动。
南宫瑾言单膝蹲下,看到那已经靠着树颓然坐下的女子。那女子双眸并未合上,其中却是一片茫然。
南宫瑾言双眸注视着那张熟悉的面容,瞬间如鲠在喉。那双静若湖水的眸中荡起大片的波澜,他轻声道:“服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