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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章 故人求见

数日后,长安西北郊外高岗上,毕镇海一行四人终于抵达。
遥望巍峨依旧的长安城,毕镇海皲裂的唇嚅嗫着,眼眶泛起温热,浑身的疲惫仿佛在这一刻一扫而光。
他们日夜兼程、风餐露宿从安定县赶来,每日歇息不到一个时辰,吃喝拉撒全都在路途中解决,终于以最快的速度赶到长安。
“某必不负少郎君所托....走!入城!”毕镇海沙哑着嗓音,率领一行人下了山岗直奔城池而去。
验过公验,四人顺利入城,一路探听,往符娘子居所赶去。
长安城早已不复盛唐气象,北边龙首原之上的大明宫也已烧毁大半,宫殿坍塌,杂草丛生,无人照管。
城中太极宫旧址,更是被拆毁干净,砖石木料成为高官显贵建造宅邸时的料材。
玄宗时期的潜邸,城东春明门内的兴庆宫,如今缩减大半,保存完整的精华部分,成了京兆盐铁转运使、陇右行营兵马都监王峻的府邸。
原本“百千家似围棋局,十二街如种菜畦”的规整布局,也已破坏殆尽,随处可见倒塌的坊墙、污水四溢的水沟,坊市分明的城市管理制度,如今已是名存实亡,小贩们沿街叫卖摆摊,巷道里乞丐成堆。
如今的长安城,空有壮阔城郭,内里的血肉早已掏空。
只是长安乃关中核心,战略位置极其重要,历代朝廷虽不在此设都,却仍然将其升为京兆府,居于陪都地位。
太极宫正门,朱雀门正对的朱雀大道靠西一侧的通化坊,从前毗邻长安西市,当年也是地价最高、最为繁华的一座坊。
如今的通化坊自然不比从前,却也是京兆府众多官员的住宅所在。
这里坊墙修缮齐整,设立坊正,还有几十名坊丁,负责平日里看守坊门,夜里坊内巡逻,维护治安。
普通百姓难入此坊,长安百姓将其称之为官坊。
河中节度使李守贞在此便有一座宅子,据闻当年是僖宗皇帝的次子,益王李升的王宅。
晋王李克用当年入长安时曾在此落脚,后来李守贞想尽办法弄到手。
李克用当年从河东节度使起家,李守贞也做过河东节度使,所以他认为这座宅子能旺自己。
前不久,新皇登基,李守贞加封太师,府邸便改称太师府。
坊门处,一队威风凛凛的铁甲骑军归来,一杆烈火大旗迎风猎猎,赫然是“河中”字号。
坊正提着长衫老远就小跑而来,点头哈腰地在一旁引路。
几名皂衣坊丁列队在坊门口迎接,一个个腰板挺直神情肃穆。
有相遇的官员乘坐马车、肩舆回府,进出坊门遇见河中旗号的队伍,都会自觉地避退一旁,让对方先行。
也不乏亲自站在路旁迎候者。
河中骑军领头者,是一位挽发髻,身穿蓝缎面胡服,骑雄壮黑马的年轻人,再看她不施粉黛的姣好面容,正是符金盏。
她身后紧跟一名披甲大将,面貌英武,络腮须略显凌乱,给原本俊挺的面容增添几分粗犷。
此人正是潘美。
离开沧州前,潘美本想找机会请求符金盏,允许他留下,转投到天雄军柴荣麾下。
可一来柴荣似乎对他不太感兴趣,二来天雄军里精兵强将一大堆,一个张永德就足以令潘美仰望,后面又来了一个赵匡胤,也是一位拔山盖世的猛将。
潘美瞬间泄了气,有这些猛人珠玉在前,只怕自己投奔过去,就算柴荣肯收留,也不太会重视。
思前想后,潘美还是决定继续留在符氏门下,之后一路追随符金盏来到关中。
潘美牢记朱秀给他规划的两条人生道路,一是找机会投在郭威和柴荣麾下,二是牢牢抱紧符氏。
目前来看,虽说跟随符大娘子来了关中,少了领兵作战的机会,不过日子过得倒也舒坦,还能时不时跟随符娘子打打土豪劣绅、乡间恶霸什么的过过瘾。
离开沧州之后,潘美的心态平稳了许多,不再为之前受到不公正待遇怨天尤人,对自己目前的处境泰然处之。
用朱秀的话说,格局有所提升。
潘美摸摸自己下颌凌乱的胡须,心里对朱秀不禁有些想念。
虽然他经常被朱秀戏耍气个半死,但那臭小子偶尔正经地为他开导人生,三言两句就能让他有豁然开朗之感,潘美自知获益良多,心里对朱秀感激且想念。
不过想念的同时,潘美还有些咬牙切齿。
朱秀临走前送他的一首歪诗,让他成为沧州军民谈笑的对象。
为了改善自己猥琐的形象,潘美开始蓄须,希望可以让自己看起来更加威武雄壮些。
原本也算白净倜傥的潘美,逐渐在成为一名不修边幅的糙汉子的路上越走越远。
进入坊门,符金盏朝路旁恭迎的坊正、官员颔首致意,惹得众人受宠若惊似的惶恐躬身作揖。
符金盏无奈摇头,只得轻夹马腹,加快步伐从众人前走过。
依照她的性子,当然不愿如此高调引人瞩目。
只是她背后有河中旗号,想低调行事根本不可能。
她的公公,河中节度使李守贞威名太盛,长安虽然不是河中军治下,但李守贞的虎威在此地依然有莫大威慑力。
李守贞素来霸道凶悍,此次符金盏夫妇来到长安,李守贞还特意嘱咐他们,不管去到哪里,要将河中旗号大打特打。
护卫他们夫妇的兵马忠实履行主帅军令,走到哪里都旗帜鲜明地打出河中军旗。
上次符金盏私底下到乾陵祭奠,没有让护卫随行,结果就碰上奉天县的恶霸,有眼不识泰山,这才给了符金盏怒而率兵剿灭恶霸的机会。
事情传开,京兆附近的治安为之一清,别说恶霸贼匪,就连小偷小摸之徒都安分了许多。
潘美为此直呼可惜,找不到地方恶势力欺负,这日子过的相当枯燥无味。
一行人走过主街,准备回府,坊门处却传来一阵喧哗,似乎有人想强闯,被坊丁拦住。
“潘美,去看看发生何事。”符金盏吩咐一句。
潘美应了声,率领两骑拔转马头赶回坊门。
“什么人,敢在此生事?”潘美高坐马背,虎着脸扫视几个满身风尘的汉子。
坊正急忙告状道:“潘爷您来的正好,这几个不知从哪里冒出来,吵嚷着要见符娘子。”
“噢?”潘美打量几眼,听他们有河西口音,心中一动,忙问道:“你们几个从何处来?”
毕镇海见他披甲按刀颇为威武,心生警惕,抱拳道:“不知将军是?”
潘美大咧咧地摆摆手:“当不起将军之称,某家潘美,乃是符娘子身边家将。”
毕镇海心中惊喜,却仍旧不敢放下戒备,只是含糊地道:“请兄台禀报符娘子,就说沧州故人遣使求见!”
“什么沧州故人?”潘美不耐烦,“你这汉子忒不爽快,就直说受何人之命不就行啦?”
毕镇海道:“兄台见谅,未见符娘子,不敢自报家门!”
潘美环眼瞪了瞪,没好气地道:“忒多事了!你们几个,跟某来!”
潘美一招手,两名兵士下马将毕镇海四人搜身,没收他们的佩刀,而后才领人入坊。
符金盏在府门前等候。
潘美将人带到,告知情由。
“我便是符金盏,是谁派你们来的?”符金盏笑道。
毕镇海仔细打量,暗暗与朱秀所说的容貌特征相比较,又抱拳谨慎地道:“敢问符娘子,‘千锤万凿出深山,烈火焚烧若等闲’后两句是何?”
潘美一愣,符金盏闻言眼眸亮起光芒:“‘粉身碎骨浑不怕,要留清白在人间’!你们从泾州而来,是朱秀的人?”
毕镇海当即双膝跪地拜首,眼眶含泪:“我等正是受朱少郎君之命,星夜从泾州赶来!得见符娘子,终不负朱少郎君之重托!”
符金盏忙道:“朱秀在彰义军可还安好?”
毕镇海嘴唇哆嗦,声音发颤,哽咽道:“少郎君他过得....实在是苦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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