淳于琼没有想到,他和征西将军部队的首次碰撞,竟然不是在河东,而是在河内的延津这里。
延津渡口绵延数百里,是沟通大河南北的重要渡口,有五津组成,分别是孟津,棘津,延寿津,灵昌津,石济津,延续百里,所以被称之为延津。
大河,也就是黄河,在宋朝的时候才改道向南,而在汉代的时候并没有后世那么的波涛汹涌,至少在延津这一带水势平缓,渡口宽旷,不仅有渡船来回摆渡,甚至之前为了方便,还修建有浮桥两座,可以供给人马快速通行。
因此延津被攻落的消息传到了朝歌之处的时候,淳于琼大惊失色,一方面惊讶于征西将军的部队来的如此之快,另外一方面则是多少有些心中落差。
淳于琼原本就没认为自己这一路会遇到什么强劲的对手,这一路行进,也是抱着一边行军一边练兵的打算,因此走得很慢。之前淳于琼预估是等到中路大规模开始作战了,自然就吸引了绝大部分的注意力和兵力,然后自己在到河东寻机而进就是,却万万没有想到,竟然这么快就遭遇到了征西的部队,而且还被突破了延津要道。
延津一破,就等于是整个河内处处都是漏洞,淳于琼也是沙场老将,当下虽然震惊,但是也很快的做出了布置,令前军出了朝歌,往延津压迫过去,减小征西部队的腾挪空间,方便后续的作战。
可是让淳于琼料想不到的事情再次发生了,当淳于琼的部队赶到了延津左近,开始试探的派出人马前往延津做试探性的进攻的时候,却发现延津空空荡荡,什么人都没有……
若不是延津边上被焚毁破坏的军寨和那些横七竖八的尸首,保不准淳于琼的部队都会怀疑只是一个假军情。
淳于琼接到了信息,也是不解,带着护卫便赶到了延津,皱着眉看着残破的军寨,然后掉头看着对面的大河滔滔。
这是几个意思?
“禀报将军!周边十五里都找遍了,没有见到有什么人马的踪迹!”一名护卫得到了最新的消息,前来禀报道。
“再探!”淳于琼沉声说道,“往上下游渡口都给某查看清楚!延津五渡,一个都不能落下,必须查明这群家伙究竟去往何处!”
兵卒得了号令,立刻分出了两队斥候,朝着上下游飞奔出去。
淳于琼一度怀疑是征西将军的部队遮掩涂抹了人马踪迹,但是找出十五里之外依旧没有见到人马脚印,便基本上排除了这样的可能性。
那么这些人又会去了哪里?
眼下这个情况,又要不要上报到袁绍之处?
说延津被袭了,然后对手又跑了?然后跑哪里去了,不知道?
淳于琼眼珠子转动着,迟疑着,久久不能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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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延津渡口一片乱糟糟,而在几百里之外的白马津,却还是一片安安静静,没有半点大战在即的氛围。
袁绍军队的大部分主力都已经调配到了西线一带,沿着太行山南北进行分布,至于东面这一边,其实兵力并不多,只不过为了维持当地治安依旧防范匪患,多少还留有一些步弓手后和马弓手而已。
高览没能捞到一个和征西作战的名额。
原因么,很简单,高览和麴义之前的关系不差,所以么……
表面上么,袁绍依旧派遣高览在邺城南郊主持新兵大营,负责训练各地招募而来的那些新兵,似乎丝毫没有防备的模样,但是高览知道,他至少这一段时间是不要想着能出新兵营了。
在新兵营内,高览自然是训练主将,可以将这些新兵蛋子折腾得欲仙欲死,然而并没有带兵出营的权利,虎符全在袁尚的手中。
袁绍统领中军向西而进,据说已经开始进山了,袁尚就成为了邺城的实际掌控者,负责给袁绍提供粮草辎重补给支持,一切似乎都是顺顺利利,平平安安。
据高览护卫探听得来的消息,高干似乎运气不错,竟然用埋伏之计斩了征西将军的一名战将,将人头送到了袁绍之处后,不仅是身在前线的袁绍大悦,就连在邺城的许多士族豪右都纷纷表示了谨慎的乐观,觉得这是一个非常好的开端。
邺城之中的袁尚也接着这个机会召开了一次聚会,表示只要这些士族豪右的后续辎重能跟上,袁绍袁大将军必然很快就能平定并州,取得大胜云云……
消息么,都算是好消息。
但是在新兵营当中的高览,却没有那么乐观。
粮草,辎重。
袁尚就不说了,袁绍毕竟也是久经战阵的人了,怎么会不知道粮草辎重的重要性,竟然如此仓促的进行这一次的大战?
高览想不明白。
听闻田丰田公甚至因为民夫的事情,被袁绍逼迫着去当了什么中军前锋,简直就是……
唉!
一言难尽。
当袁绍和公孙瓒两大势力就快要决出胜负来的时候,很多人,包括高览在内,都认为战事就算是再拖延,也无非就是个把月的事情,也都松了一口气,可是没有想到整个冀州的备战状态并没有在料想当中结束,反倒是还要继续延续下去!
别的不说,就算是高览在新兵营中,也都知道这些士族豪右是怎样的一个德行,既然大战将停,那么大家肯定都会在这个战事尾声的时候,忙着捞各自的好处。
冀州幽州大战,随军的民夫最少十万之数,每天的盐菜钱就是一个极大的数字,多少在运,多少在途,多少损耗,多少漂没,这些在冀州南北负责转运的官员,知道了大战将停,肯定是抓紧时间克扣,他们不克扣也是不成的,层层官吏都有分润,除非他们愿意自己掏腰应付上司,要不然上级领导凭什么将这个位置给他……
因此在大战末期,粮草辎重的所谓损耗,十层当中至少是七八层!
不仅如此,这些官吏贪墨了上缴的,还将手伸向了要下发的。民夫没日没夜的转运粮草辎重,甚至有时候还要冒着箭矢刀枪在阵地上劳作,这样的情况下,还要被克扣了工钱配给,如此一来,又有谁会愿意辛勤劳作?
田丰汇集不起民夫,嘴上说的是要让民夫备耕,但是实际上是这其中的利润油水层层分润,吃肥了各级官吏,穷困了底层的民夫,导致民夫在袁绍和公孙瓒战争末期,反弹极大,此时再强加征调,恐怕真的会激起民变……
所以只能缓一缓。
可是未曾想到,高干的战绩反倒是激起了袁绍追求速胜的信心!竟然在粮草辎重尚未完全到期,民夫数量也不充足的情况下,就悍然领兵西进!
高览也是想不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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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尚坐在邺城大堂之上,紧紧皱着眉头,盯着郭图,沉声说道:“至今只有五成?只有五成?!”
郭图点头,默然以对。
袁绍统领中军大军主力向西挺进,先头部队已经开始进山,而现在朝着前线补充运输的粮草辎重,只有原本计划当中的三成!
这如何能让坐镇邺城,负责后续粮草转运的袁尚不心急如焚?
郭图心中也是焦急,虽然数目只是五成,但是这只是针对于整体数量来说的,而若是分配到具体项目上去,哪一个不是天文一般的数字?
不说最主要的粮食干草,就连锅碗瓢盆也都是数目众多,在加上那些帐篷,木料,器具,火把,绳索,铁链,铁钉等等,就连一个小小的缝补衣服的针线,也是要由后面转运上去,要不然战袍破了是小事,战旗破了没得封就是大事了。
而这些林林总总的东西,哪一个不是要调配妥当的?
袁绍原以为和公孙大战之后,就可以从北线收拢一些物质运到西线来,但是袁绍也想不到,这一路的转运,损耗竟然如此的惊人!
这样一来,北路因为原本依托着易京和幽北前线大营的物质,所以还算是充足,而南线这是靠着河内郡的补充,也还算是过得去,缺口最大的便只有袁绍的中军位置了,至今依旧还是有七成的缺口,这让袁尚和郭图实在是坐不住了。
袁尚变了颜色,沉声说道:“公则,此时事关重大!不可等闲视之!速召……”
话还没有说完,就听到堂下急促的脚步声传来,一名兵卒满头大汗的跑来禀报道:“报!城外辎重营地走水了!”
“什么!”袁尚腾的一下站了起来。
郭图也不由得有些慌了,要知道在辎重营地之内还有大量未能及时转运到西线的物资,也连声说道:“快!快令人去救火!救火!”
此时此刻,城外辎重大营内的吕旷,焦头烂额,完全搞不懂为什么营地当中会突然冒起了这么大的火焰!
从各地运来的物资很多,自然不可能全数都往邺城里面堆,就只能是在邺城之外找个地方修建一座大营,专门来存放这些物资,各地来的车马辎重队列来来往往,川流不息。然而现在全数都乱了套,浓烟滚滚而起,烈焰噼啪有声,救火的兵卒民夫就像是无头苍蝇一般,甚至还有人撞到了一处,让好不容易打来的水就这样倒在了地面上。
已经是累了大半夜,刚刚在黎明的时候清点完一队要送往前线的车马辎重,才晃着身躯回大帐内休息的吕旷,才打了一个盹,就遇到了当下这样的情况。
“快!动作再快些!再快些!”吕旷挥舞着手臂,大声的叫喊着,“去城中叫人!快!一定要……”
吕旷忽然觉得地面有些晃动,刚开始以为是自己没有能休息好,导致站立有些不稳,但是随之看到了地面上的砂石也在一同轻轻震颤,整个心就猛地一下提了起来!
这绝不是自己的幻觉!
或许是因为周边的声音实在是太过于嘈杂,导致了等到骑兵的身影出现在视线的远处的时候,才听到了些马蹄的声响,不用说,这些马蹄上肯定是包了一层的麻葛,来减轻行进的声音,也导致了周边的兵卒也未能在第一时间听到异常的声响!
这一队骑兵前列,高高打出了三色的战旗!
“该死!”吕旷浑身发冷,然后大怒,“该死的哨探!都是干什么的!”吕旷将问题推到了哨探身上,但问题是正常来说越是在两军前线,斥候哨探便越发的密集,有谁在大后方的还天天往外派遣哨探斥候的?
现如今,不仅是吕旷,就连在辎重大营当中的,甚至在邺城城池之上的袁军兵卒也都发现了这些骑兵!
这些骑兵已经将战马提到了最高速,无声的伏在马上,夹着长矛,擒着长刀,朝着这里如海潮一般狂涌而来!
一时之间,谁也看不清展开的面上,到底有多少的骑兵,只能看到他们战甲战袍连成了一片,将远处的景色全数遮蔽,只剩下了无边无比的萧杀,一层层的如墙一般涌动杀来!
“防御!”吕旷嘶声力竭的吼叫着,“敌袭!敌袭!”
再临近一些,马蹄声终于能如雷一般轰鸣,已经分不出点数,只是轰隆隆的响成一团,磅礴的气势笼罩在邺城郊外的这个辎重大营的所有兵卒,还有数万民夫的头上!
第一个民夫崩溃的扔掉原本准备救火的木盆,掉头就跑,凄厉喊声响起:“完了!完了!完了!”
邺城城门望楼之上的示警的金锣拼命的敲击着,把守城门的兵卒使出吃奶的气力,也不管依旧还没能够通过吊桥和城门的民众哭爹喊娘的乱滚乱爬,将沉重的吊桥和城门关闭,任那些倒霉鬼站立不稳掉到了护城河里……
吕旷大声吼叫着,企图让兵卒尽快从救援当中转变过来,形成抵御的力量,关闭跟漏勺一样的寨门,然后凭借着寨墙进行抵抗……
然而理想很美好,现实很骨感。
原本就为了救火而导致营寨之中乱纷纷的,兵卒民夫交错混杂,现在想要立刻整队迎敌,结成防御阵型,简直就是难比登天!
“东莱太史子义,拜见大将军!特备好礼奉上!还望笑纳!”太史慈从骑阵当中冲出,一柄长戟砍翻了在辎重大营之中的袁军大旗,大喝一声,如雷霆般响彻天空,“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