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当家主的目光,看向一边同样貌似也一并陷入沉思,但实则却是在神游天外的范剑时,却是心中又是一声叹息。自己这个小儿子,看似什么都漫不经心,实则一直都是很多东西,压制在心中不肯说。他不肯习武,大部分的原因除了好偷懒之外,恐怕更多是为了自己兄长。当初老爷子,指定隔代接班的心思,除了自己这个大儿子之外,在身边的人已经是司马昭之心了。以自己这个小儿子的聪慧,不会看不出老爷子的心思。当初离家出走,恐怕也是因为这个关系。说实在的,在得知这个小儿子,不顾祖训成了当初英王幕僚,专门烧冷灶之后。自己心中还有些恼火,认为就算想做官,也不至于跑到一个备受冷落的皇子门下。可谁能想到世事变幻,这才几年的时日,那位主从十八岁出宫,才得到一个郡王爵。从开始的河间郡王,一路加封到先是英王,后又监国亲王,再到两路制置大使,出掌二路一切军政事宜。先越过无数出宫远比他早的兄弟,从亲王晋封为太子。再到太上皇提前传位,当初的那个自己父子两代人,都多少看不起,甚至还提防他利用范剑,从范家弄钱的冷门亲王,一路做到皇帝之位。说实在的,无论是老爷子还是自己,都没有想过这个儿子,看人眼光如此精准。在看看他外放做知县,再到如今做到知州,虽说官职并不算什么。便是在知县任上,家族也没有少帮衬着。可从一开始的稚嫩,到如今用人、施政上的成熟老练,都让自己感觉看走了眼。若是他能放在政务上的那些手段,用到家族上,自己这个大儿子,恐怕累死都赶不上。只可惜,这个小儿子心思压根就不在家族之中。虽说如今只做了一个芝麻大小的官,可到底也算是百里侯。想到这里,家主在心中不由得一阵叹息。好在自己那个孙子,虽说在血脉上,让自己实在是不甘心。可具备那个人血脉的这个孩子,小小年纪便展现出了不一般天赋。几乎所有的东西,都是一学即会。甚至不过五岁的孩子,居然还能够给自己提出一些意见。如果好好培养,倒不失为一个好苗子。在加上那孩子身上特殊血脉,对范家来说是福不是祸。相对于所谓的范家骨血来说,范家的生存更要摆在第一位。更何况,那孩子太招人喜爱了。又斜眼看了一眼范刀之后,家主对范剑道:“明儿,你就回任上吧。他已经知道,你回了范家,在停留下去可就是违抗圣命了。既然你选择了仕途,以后范家的事情,你就不要操心了。过一段日子,我会将你的未婚妻,送到你葭州任上与你完婚。再拖下去,也不是一回事。”顿了一下之后,又对范刀道:“我今儿的话,你回去好好琢磨一下。今后,我的主要精力会放在驹儿身上。范家的大小事,我不会再过多插手。你如果有什么难以下决心的,就好好问问你媳妇。接下来与朝廷,也就是那位主联系上,都交给你媳妇来做。在这方面她更合适。”“你跟那位玩心思,差的还是太远。我知道,你能力和心思都不差。但也许天家人,从生下来就是操纵权术高手。无论是手腕,还是心机上,你三个都捏不过他一个。让你去,恐怕范家都被卖了,你还帮着数钱。儿媳虽说是一个女人,可在某些事情上,也不差那位主太多。”“今后,你们两口子分工。内府事以及与那位主联系,这两方面都交给媚儿掌管。其余的事情,由你掌握。除非天要塌下来,否则不要来找我。你母亲身子骨,一直都不是太好。所以,管家夫人的事情,就提前交给儿媳来处理了。趁着我还活着,正好可以多磨练你几年。”家主的话,让兄弟两个人对视一眼,也只能点头应承了下来。而做了这个决定之后,家主有些疲惫的挥了挥手,示意二人可以离开了。只是相对于老实回去的范刀,知道一些内情的范剑,没多大一会便又转了回来。见到正看着祖父,前些年所画一副猛虎下山图发呆的父亲。想要说什么的范剑,却是感觉到有些说不出口。父亲在明知道嫂子与那个人的关系,还让嫂子接管与那位主对接,这个做法是不是有些那啥?范家以往与朝廷对接,都是与黄琼本人直接联系。也就是说,若是让嫂子接管此事,也就等于嫂子得经常去京城,与那位主接触。二人本就有了那种关系,若是在让二人接触过多,兄长帽子的颜色,岂不是越来越那啥?这不单单是等于送羊入虎口,也等于在利用嫂子为范家争取利益,这是不是有些太那个了。只是看着父亲满头的白发,这些话都已经到了嘴边,范剑却发现自己无论如何都问不出口。尤其是那两个字,范剑更是无法说出来。而虽说没有回头看范剑,可这位家主又如何猜不出儿子的心思。只是良久都没有说话的他,一直到范剑转身想要离开的时候。才开口道:“你当我不如此做,他们两个就能断了吗?你想多了。就算南宫媚想要断了,那位主可能答应吗?”“更何况,这次回来,南宫媚的神情有些不对。与以往去京城的时候,神情完全两样。以往每次从京城回来,神情都是有些委顿,甚至是有些哀怨的。而这次,虽说因为一路奔波,而显得有些委顿,但却是给人一种容光焕发的感觉。这说明,她的心思已经有了一些变化。”“不仅对你哥哥,还有整个范家都有一些改变。既然已经走到这个地步,还不如好好利用这种关系,至少保住范家不出大麻烦。你也是我的儿子,你此刻心思想着什么,我还是知道的。但你认为我该如何去做?若是那个男人换别人,你以为我还会允许他们活在这个世上?”“就算刀儿无法诞下孩子,可如此羞辱范家,你以为我会容忍到现在?他若不是皇帝,就算是其他的宗室,我早就要他们全家命了。我现在如此做,这也是无奈中的无奈选择。既然不能让他们断不了,更无法去收拾那个人。又何不利用这种关系,为范家谋取一些利益?”“至少在关键的时候,能保住范家。你可以说我下作,可以说我不择手段,甚至可以说不是人。但我如此做,甚至利用南宫媚,也是为了范家。如今的范家扩充太猛了,已经让那位感觉到了威胁。让南宫媚去与他对接,这也是无奈办法的办法。我这一切都是为了范家。”家主的话,让范剑最终也只能选择了沉默。而范剑的沉默,家主转过身来道:“剑儿,你虽说为人相当的聪慧,但骨子里面终究还是一个书生,这心还是不够狠。你今后在官场上,要想真的站稳脚跟,原本心中的有些东西,也到了该放弃的时候。否则,你真的是走不远的。”“他是一国之君,可以照应你一时,但不能一直都照应你。这几年,他对你一直都在下苦工扶持,甚至有意识给你创造升官政绩。从当初同心知县,在到现在直升五品知州,几乎是将政绩放到了你的身边。但你真正想走到,你自己最终想要的地位,最终还是要靠你自己。“若是你始终扶持不起来,早晚都会被抛弃。剑儿,作为你的父亲来说,做这个也是自己选择的。而一事归一事,他虽说在南宫媚的事上,的确是对不起你兄长,但在你身上绝对是厚重,所以我只能这么劝说你。这世上没有人会一直扶持你。更不要低估,一个帝王的冷血。”说到这里,家主却是轻叹一声道:“你是咱们范家读书最多的人,慈不掌兵的道理,你肯定是知道的。但慈不掌兵后面,还有一句不能说出来的话,那就是善不为官。心慈手软的人,是走不了太远的。家里虽说不指望你做多大官,可毕竟那是你愿望。你当初说的话我还记得。”自己父亲的这番话,让范剑沉默了。已经在官场上打拼了几年,这些道理范剑又如何不知道?在有些事情上,他也的确承认在某些事情上,真做不到那种地步。虽说他做这个官,哪怕朝廷一辈子都不发一文钱俸禄,也不用为钱担心。但终归他的理想,还是想做一番事业的。这几年,哪怕背后站着黄琼,有范家的全力支持,但范剑依旧感觉到了官场上某些事情。首先,他不是进士及第,便以幕僚的身份,直接坐到掌印官的位置上,这在高级官员和州县一级掌印官,基本清一色都是进士及第出身官员的大齐官场之中,本身就算是一个突出另类。饱受那些进士及第官员的白眼,外加上一定程度的排挤。同时,连一个秀才身份都没有的他,既不是举人选官,也不是国子监的监生出身。哪怕当初白骨露於野,千里无鸡鸣的同心县,根本就没有人愿意去做这个知县。便是举人选出来的官员,也就是所谓杂班出身的官员。也几乎,没有一个人愿意去。可他这个不过一个幕僚出身的官员,依旧成了那些杂班出身官员,眼中的一个另类。范剑可以说,两边都有些不讨好。若不是他背后,站着的是当初的太子,现在的皇帝,那些人都有些忌讳,还不敢做的太明目张胆,他这个官早就做不下去了。可虽说大家不敢说什么,但却始终都有意无意的排挤。就像他在葭州做知州,那位进士及第出身的州同,根本就不鸟他。若不是范家出面,替他拉拢州判,估计他早就被架空了。也正是几年官场磨练下来,他对父亲口中这番话,却是深以为是。极其罕见的,没有任何反驳。而在自己走后,范家三人之间的对话,黄琼自然不可能知道。他离开了襄阳府之后,一路沿着官道南下。经钟祥州,绕路武昌府渡过长江。走长沙府上船,沿着湘水逆流而上。一路或是走水路,或是纵马疾驰。一路上走走停停,在离开京城一个月之后,顺利抵达了静江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