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候帐外忽然飘来一束轻轻的笛声。
清音入耳,林水仙的双眸骤然蒙上了一层茫然之色。
笛声幽幽,一缕缕在她心头奏起,在虚空中回荡,映照世间众生,映照红尘阡陌,映照悲欢离合。诸般往事一下子涌上心头,林水仙的眼神愈来愈迷朦。
那声音中传递着神圣的力量,温柔地洗涤着她的灵魂。她那颗躁动的心脏,如被无形的大手安抚住,变得柔和、宁静,顺着安魂曲的旋律,一点一点地感受到笛声中的脱俗真意。
江言诧异地抬头看了林水仙一眼,这才发现她不知不觉间已经泪流满面。
“水仙姑娘?”江言低声一唤。
林水仙如梦初醒,迎上了江言的目光,双眸中的那份朦胧却弥漫不散。“我,我这是怎么了……”
“水仙姑娘,你怎么了?”
“对、对不起,突然有点不舒服……”
林水仙连话都说不完整了,匆匆忙忙转身,如受惊兔子般窜出帐篷之外。
江言目送林水仙离去,没有阻拦,只是深吸一口气,压下了心头的燥火。
他闭目冥思,很快察觉到了空气中尚未消散的那一缕灵力波动,心念顺着跟随过去。
灵力的主人本欲偷偷撤走,然而几番施法,却甩不掉痕迹,索性不躲不闪地迎接江言的审视。
江言辨清那人的身份,冷然厉喝:“苏希宁!你敢坏我好事!”吼声出口,人已如箭一般冲出来。
希宁默立捏印,娴静温婉,待瞧见江言现身,才缓缓抬眼:“你这个样子,很让苏姐姐失望。”
江言原先只是略有怒气,当听见她提起苏芸清,刹时有种烦躁愤怒的情绪膨胀开来,如洪水决堤,再也压抑不住,出手如电,掐住希宁的脖颈,将她生生提了起来。
“你真以为我不会杀你?”
希宁双脚被得离开地面,却分毫不挣扎,抬眼定定瞧着江言,神情平静,脸孔渐渐因窒息而涨红。
江言从她清澈的双眸中看到自己倒影,青筋暴绽,神情狰狞,宛如凶兽。
“浮屠余孽,罪该万死!”他喃喃吐出八个字,杀气却一下消散。
他的手颤抖着,慢慢将希宁放下来。
希宁双脚落地,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神情自始至终未曾改变。
四目良久凝视,江言沉声道:“我饶你三次,这已是最后一次。”
希宁既不点头也不摇头,只用那双如夜空星辰般明亮的眼睛,与江言默然相对。
杜山一夜美梦,醒来时怅然若失。
这已是第三夜了。
从一开始的疑惑忐忑,到后来的习以为常,杜山越来越沉迷于其中,乃至宁愿忘却现世。每当黎明清醒,梦中情形仍历历在目,留下无穷怅然和回味。
梦里及时行乐。有情之人窃窃低语,描眉贴花,相依相伴……
晨风呼呼地拍打着布条,一下又一下,冰冷的声响将杜山从回忆中惊醒。
他坐在冰冷的布衾上,怔怔地注视着漏下来的昏暗光线。帐篷里只有一个人的呼吸,与适才温软在怀的体验,似如天人两隔。
可惜那只是一场梦,终会有醒来之时。
杜山麻木地穿好衣物,迈步走出去。
“将军!”“将军!”许远山和张恒川一大早就守在门外,殷勤地上前见礼。
杜山置若罔闻,迈着机械地步子往前走。
如果那场梦可以长久地做下去,不用醒来就好了……
许远山和张恒川对视一眼,互使眼色,唆使对方出声,却都不肯上当。
杜山走上一座高坡,层林苍翠,一簇簇挤入眼幕,这是现世中鲜活的色彩,然而在他看来,却远远不及梦中那一抹虚幻的春色。
倘若长梦不醒,那岂不跟死了没什么区别?
或许,死亡就是化入了一场永恒的大梦。如此说来,也没什么不好,只要阿吉也同在……
想到这里,杜山略微一惊,诧异于自己心头竟然真的闪过一丝轻生的念头。
他急忙甩了甩脑袋,看了一眼远方山景,开口唤道:“小许啊!”
“在!”许远山身子前探,躬着背,侧着耳朵,认真凝听教诲。
张恒川看在眼里,不由感慨,难怪这手无缚鸡之力的酸儒能混到高位,光是这拍马屁的姿势就不是一般人能比的。
杜山负手昂头,眺望远方:“我昨天做了个梦,你会解吗?”
“这……”许远山露出几分为难之色,“相有三不看,梦有三不解……”
“哪三不解?”
许远山道:“记头忘尾,记尾忘头,做梦不在三更三点。属这三者,此梦难解。”
杜山哈哈笑道:“说来也巧,我这梦啊,不仅从头记到尾,而且这做梦的时刻,也恰好在三更三点!”
许远山肚里暗骂,昨晚三更你明明跟柳团长他们几人出去追查凶手了,是一边跑一边做梦吗?
但杜山是三军统帅,他睁着眼说瞎话,许远山还不能不当真的来听。这老儒知道是推脱不掉了,只好把须一捋,陪着笑道:“将军不妨说来听听。”
“昨天晚上啊,我梦到——”杜山正待把梦中的情形说个明白,眼角却不经意地瞥见柳倩领着一帮扈从施施然朝这方行来,便改了口,胡诌道,“我梦见我成了一国国王,麾下兵强马壮,车千乘,骑万匹,带甲百万,攻城伐谋,横扫诸侯……”
“恭喜将军,贺喜将军,此梦大吉,乃通达之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