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芸清又敲了两下门,不见回应,嘟囔道:“这小子难道睡这么早?”
手指上加了几分力,便将门闩震开,推门而入。
房中一片昏暗。但苏芸清一下子就嗅到了逸散的血腥味,怔了一下,闪身来到床头。
“小子,没死吧?”她伸手探查江言的鼻息,又摸了摸额头,还翻开江言的眼皮看了一下。
江言好不容易恢复了一点说话的力气,哑着嗓子道:“没死。”
“我挺好奇,你怎么把自己弄成这幅德行的?”
“唉!”江言干咳一声,让嗓音变清晰了一些,道,“刚才不小心摔了一跤。”
“摔了一跤?”苏芸清凑近了几分,笑道,“这一跤摔得可真狠!不知是从床上摔到了床下,还是从床下摔到了床上?”
江言艰难地将眼睛焦点对准她,道:“不碍事,躺一会儿就好了。”
“好,你躺着吧。”苏芸清坐在床头,脑袋扭到一旁,饶有兴趣地打量屋中的摆饰。
江言一点一点探视着自己身躯的情况,得到了一个极为糟糕的结论。
内脏破裂,血气紊乱,只剩下一点点真元,在残破的经脉中缓缓游动。
现在的身体情况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糟糕!
倒是神识异常灵敏,大概是刚刚经历百鬼刺激的缘故,灵台中神念无比亢奋,无数属于自己或者不属于自己的记忆碎片纷至杳来,如蝴蝶般各自飘飞,支离破碎却又如发生在昨日一般清晰真切。
他意识稍微一恍惚的当儿,就忆起睡梦里那亿万鬼怪的恐怖心声,愈发感受到无穷无尽的怨憎恐惧,连忙瞑目静思,脑海里观想一篇细密的经文。
寂静的精神世界里,飘渺浩然的梵音响起。
高僧云重手书的经文,果然有镇压邪祟的功效。
江言灵台识海的黑暗深处,逐渐浮现一尊祥光笼罩的佛陀相,那佛面相慈善,仪态庄严,身呈蓝色,乌发肉髻,双耳垂肩,身穿佛衣,坦胸露右臂,右手膝前执尊胜诃子果枝,左手脐前捧佛钵,双足跏趺于莲花宝座中央,脑后光环明净,祥云映照虚空,柔和之色令江言纷乱的心绪逐渐平复。
良久,他心思归复宁静,睁开眼睛,看见苏芸清正盯着自己,双眼在黑暗中幽幽发亮。
“看什么?”
苏芸清道:“你有没有感觉到哪里不舒服?”
江言皱眉:“我现在全身都不舒服。”
“我发现一个重要的事情,不知当讲不当讲。”
“有屁快放!”
“江少爷,你有没有发现,你现在正七窍流血呢!”苏芸清说着拿起一面铜镜,递到江言眼前。
江言定睛瞧去,只见镜子里的面孔惨青一片,毫无生气,眼耳口鼻都渗出丝丝血迹。
他简直不敢相信那镜中人是自己,几乎跟坟地里刚埋进去的尸体没有两样。
他抬起酸软的手臂,想要擦一擦鼻下的血迹,却听苏芸清喝道:“别动!”
苏芸清拿起一条毛巾,用水沾湿,折叠几下后,往江言脸上擦来。
她的动作轻缓温柔,跟平日里判若两人。
给江言擦拭干净脸上血迹后,她转身往外走去,留下一句:“好好躺着。”
过了一会儿,苏芸清却拉着希宁再次进门,另一只手还抱着一床被褥。
希宁本是睡眼忪惺、不情不愿的样子,待走到床边,昏暗中看清江言模样后,眼睛为之一亮,一下来了精神,眉开眼笑道:“真是难得啊,不可一世的江少侠,居然也有这么凄惨的时候?”
苏芸清边换被褥边道:“江公子偶感风寒,龙体欠安,所以面色有些憔悴。”
希宁故作稀奇:“江少侠横行沙漠,百无禁忌,竟然也有龙体欠安的时候?”
“我猜可能是调戏了哪位路过的菩萨,具体经过你得问江公子。”
在希宁幸灾乐祸的眼神中,江言闷不作声,心想菩萨我是没遇到,小鬼倒有几万只。
等到苏芸清铺完床,躺到中间的时候,希宁有些惊诧了,道:“你跟他……一块睡?”
“是啊,看他这副惨样,总不能放着不管吧。你也过来,睡左边。”
“我才不去!”希宁大声说,“你说是来带我看热闹,原来没安好心!”
“别怕,过来吧,有我在中间隔着呢。”苏芸清道,“放心,就他现在这小样,在本公子面前翻不起什么浪花来!”
“不要!你自己陪他睡吧,我回去了!”希宁说着转身往外走。
“小宁,听话!晚上阴气重,一个人多危险!”
希宁不理她,走到门口打开门,看到外面黑漆漆阴沉沉的走廊,却又犹豫了。
那一片死寂无声的黑暗里,是不是藏着什么呢……
苏芸清道:“只一晚上,将就一下,很快就天亮了。”
“我才不将就呢!你怎么不找谢大叔过来?”
“老谢这混账东西不知跑哪儿去了,我半天没找到他,所以才带你一起过来嘛。”
“不,反正要我跟姓江的睡在一起,我宁可被厉鬼吃掉。”希宁僵在门口,固执地扭着头。
苏芸清叹了一口气:“那你去找杜鹃吧,不过她们可能自顾不暇了……”
话没说完,走廊里一阵阴冷的微风吹来,凉飕飕的,似乎无数只枯瘦鬼手在触摸小女孩的脸颊。
希宁霎时毛骨悚然,越想越怕,忽然尖叫一声,砰地关上门,像受惊的猫一样窜到了床上,抱住苏芸清瑟瑟发抖。
苏芸清给她盖好被子,然后自己躺下,想了想,撇过头对江言道:“晚上睡觉给我老实点,如果你哪只爪子敢碰到不该碰的地方,我会让那只爪子永远成为你的回忆!”
江言唯有苦笑。他现在抬一下手臂都觉得艰难,哪里能碰什么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