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言无暇挑苏芸清话中语病,眼前那位名唤小梅的侍女已经到了近处。
小梅手握一支秀气的细剑,轻挽几个剑花,望着江言柔柔说道:“公子若要包庇这罪人,奴婢只好得罪了。”
她嘴里说的客气,实则没等江言回答就已动手,细剑闪耀着淡淡银辉,轻描淡写地朝江言遥咽喉刺来。
她的剑法正如她身上的淡淡味道,妩媚而轻灵,柔美中暗藏杀机。
当江言仰面躲开第一剑的时候,少女特有的暗香已经沁入了他的鼻息。
江言明白过来,小梅凭借的并不是她手中细剑,而是那股悄无声息的微暗芬香。若小觑对方武技、沉迷于女子曼妙妖娆的体态,很快会在意乱情迷中被割下头颅。
他当即屏住呼吸,拔剑抵挡。
细剑的光泽在空中一闪而没,那隐没的弧迹呈现出难以想象的诡秘,仿佛直接穿透了虚无的空间,抵到了江言的咽喉上——
然后被另一柄灰暗朴拙的长剑拨开,无功而返。
虽然小梅使的是一种近似于在空间中折射的剑技,端的是精妙无匹、难以抵挡,但在江言这位空间掌控者面前,任何一缕细微的杀气都隐藏不了形迹。
“叮!”江言左手屈指弹在剑身,小梅掌中细剑嗡然急颤,几乎要脱手飞出。
小梅竭尽全力才握稳剑柄,半条手臂随之麻木,眼中同时映出一片不断靠近的灰暗之色,那是斩影剑带起的朦晕,小梅从中嗅到了死亡的气息,面上泛起一抹绝望的惨白。
“住手!”白衣少女大喝。
江言动作止住,斩影剑正抵在小梅胸口。
“不错不错,没丢了阿曦的威风。”一见局势已定,苏芸清拍了拍江言的肩膀,从他背后转出来,望着小梅直摇头,嘴里啧啧感慨几声,“小姑娘在家绣绣花可以,可别舞刀弄枪。尤其是搭上这样蛮不讲理的丑八怪主子,几条命都不够死的!”她转过脸得意地向白衣少女抖了抖眉毛,“丑八怪,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小梅,退下!”白衣少女俏脸上覆了一层寒霜,冷声道。
小梅盯着江言的眼睛,身子缓缓后移,直到胸口远离了剑尖,才倏地一跺脚,飘旋退回原地。
她后退之时,白衣少女旁侧的华姨身形一纵,瞬息间出现在江言面前,动作飘渺得如一团看不清的烟雾,炽烈的杀气几欲将他吞没。
大袖飘展,当头横扫过来,挟带起风势滚滚,江言眼中倾时只剩下无尽灰色,耳畔涌起亿万妖魔的哭啸。
‘九阶「无懈」体魄!’
江言心头一凛,自知来人修为恐怕犹胜自己,连忙挥剑抵挡。
“嗵!”
斩影剑砍在道袍长袖上,竟发出洪钟般的颤响,嗡嗡的余音不绝。
江言的身子被震得微微后仰,左脚抵在台阶底端,再度挥出一剑,劈中长袖,铿锵声若金铁交鸣。
他身后就是苏芸清,两边又被楼梯挡住,无处可躲,唯有举剑硬接。
处于这样的位置,任凭他有多么精妙的剑术都派不上用场,拼的就是各自的修为和力量。
两人剑来袖往,硬撼十数招,只听嘭嘭的撞响声一浪高过一浪,看起来万分惊险。
幸好两人势均力敌,又刻意将力量集中于一处,否则只要震荡的余波稍微扩散一点,整个楼梯连同后方的墙壁就会如沙砌的城堡一样被气浪冲垮。
站在楼梯上方的人们,自然感受到了脚下的危机。
希宁的脸色微微发白,仰起脸向谢元觥道:“大叔,你怎么不下去帮忙?”
谢元觥斜倚着栏杆,一手搭在她瘦小的肩膀上,另一只手把玩着酒葫芦,笑道:“这种场面,我不太适合插手。”
“为什么?”
“下面的那个小姑娘,好像以前的一位故人。”谢元觥盯着白衣少女,脸上神情若有所思。
“故人?”
“嗯,几十年没见面的老朋友,一转眼女儿都出落得这么漂亮了,真是沧海桑田,不胜唏嘘……”
白衣少女和四名侍女也吃惊不已。
放眼整座暗红沙丘,华姨也是排名前五的绝世强者,仅次于黑剑圣和两位公爵,竟然拿不下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少年?
这小子究竟是什么来头?
江言与华姨相持不下之际,苏芸清突然从江言身后窜出来,一只雪白的拳头递到华姨脸侧,空气中霎时溢满火焰的焦味。
华姨脸色微微一变,袖影疾挥,拨开漫天溅来的火星,右足凌空一踏,人倒退飞出,落在大堂正中,双眼紧盯着苏芸清道:“龙皇拳,你是苏家的人?”
“不错,你倒是个有见识的老太婆,比你主子强不少。”苏芸清嘴角漾起笑容。
华姨深深望了她一眼,又打量江言片刻,退回白衣少女身边,附在她耳旁低声说了几句。
只见那白衣少女眉尖竖起,十指绞在一起,面现怒容,道:“我不管她什么来头,既然得罪了本小姐,我就要她好看!”
华姨劝道:“小姐,我们有重任在身,不要节外生枝啊!”
“节外生枝,哼,难道本小姐就该白白让人骂了?”白衣少女气咻咻地上前,伸手朝苏芸清一指,“你这臭丫头,只会躲在男人后面吗,有本事亲自跟我比一场!”
苏芸清讥笑:“你连姑奶奶手下小喽啰这一关都过不了,又哪来的资格跟我动手?”
她无视了旁边江姓小喽啰不满的目光,悠然叹道,“这些穷乡僻壤的丫头,就是不懂礼数,三句话没说完就喊打喊杀,实在粗鄙不堪,粗鄙不堪呐!”
白衣少女怒不可遏,直勾勾瞪过来:“那我倒要看看,你们这些城里来的千金小姐们是不是真有那么知书达礼!小月,拿我的琴来!”
后方一名黄衫侍女抱着琴匣上前,小心翼翼地取出瑶琴放置在桌上。
另一名侍女点燃了檀香,随着缕缕幽淡的香味蔓延,白衣少女脸上也露出郑重的神色。
苏芸清故意咦了一声,笑道:“呵呵,乡下土包子也想学人家弹琴?只能弹给田里的黄牛听吧!可惜了这把好琴,遇人不淑,明珠蒙尘啊!”
楼上的希宁几人也对白衣少女的这一举动大惑不解。
“她想干什么?用琴声把苏姐姐感化?太异想天开了吧,她以为苏姐姐听得懂吗!”
“就算她的琴声真有那么动听,苏姑娘也不是个好的感化对象啊……”
大伙儿都跟苏芸清相处了一段时间,知道她虽然口口声声嘲笑白衣少女是横僿不文的蛮夷,其实她自己也跟大家闺秀之类的词语完全沾不上边,不客气地说,大抵可以用“对牛弹琴”中的“牛”来形容。白衣少女就算琴技已臻大师水准,在一头牛面前也只会白费功夫。
白衣少女冷冷地道:“只要你能听完我一曲,就算我输,这家客栈让给你们,如何?”
苏芸清打了个哈哈:“你让我听我就听啊?听完还得洗耳朵,晚上说不定都没胃口吃宵夜了,这么严重的后果你一个野丫头担待得起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