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重的马蹄声打破了乌风镇的宁静,赤月下尖锐的哨声划过夜空,众多镇民从睡梦中惊醒,手忙脚忙地拿起武器出门。
听着外面杂乱的声响,沈月阳负手立于窗前,深沉的目光穿透昏暗的夜幕,落到广场上,那边影影绰绰的混乱光景中,有一袭白衫格外醒目。
沈月阳望着那袭白衫,眯起眼睛。
“白鬼愁什么时候回来的?”嗓音压得极低,似是在说给自己听。
身后一个软糯柔润的女声回应:“大概在亥时之后,我从议事厅回来的时候,他还不在。”
“镇上四面都有我布下的灵线,无论他从哪个方向进来,都瞒不过我的感知。”沈月阳一只手摸着颔下微青的胡茬,眯着眼睛苦苦思索,“实在费解,就算他能凭着「光阴静止」避开我的耳目,但鬼影子可不行……”他说着这里,双目霍地透出精光,“鬼影子回来了吗?你有没有看到她?”
“没看见。”身后的夏星梦摇头。
“鬼影子是他的忠实走狗,一向与他形影不离,居然没有跟他一起回来?你说,会是因为什么缘故呢?”
夏星梦略一思索,道:“罗简不是任人宰割的小猫小狗,伏击他总要付出一点代价。也许鬼影子只是去了一个僻静的地方养伤。又或者,她永远也回不来了……”
东方传来噼啪一阵剧响,橘红色火光从夜幕里升起,随之靠近的是兵刃的碰击与暗哑的嘶吼,战斗在赤月西落之际打响,一倾血色渲染铺开。
末日铁骑疾驰,以火箭开道,污浊的暗影皆在冲天而起的火光中驱散。
乌风镇民仓促迎击,在铁蹄下一冲即溃,任高手们喊得声嘶力竭也无法挽回溃败的潮流。
就像尖刀切豆腐,战况呈一面倒的屠杀。
锋利的矛剑收割着血肉的麦苗,死神的脚步追随而来,徒劳的挣扎顷刻被惨叫与哀嚎之声淹没。
尸体被长戈刺破,断成几截,然后遭马蹄踩踏,仍不甘就戮地想要爬起,犹如鬼怪故事里的恐怖场面。
这时候一层淡淡的银白色光晕扫过战场,这点微末的莹辉在火光和血月的映照下几乎难以察觉,但此时却成了奠定战局的关键。银白光晕漫过之处,无论亡者们带有多深的冤恨和无限悲屈,都失去了挣扎的力量,无奈地碾作尘泥。
沈月阳何等眼力,一眼就看出,那微淡的光辉来自于当中那名脸色苍白、被两位骑士一左一右搀扶的青衣女子身上。
“苏芸清也来了。”
犹记得半月前的一战,那种禁锢一切神通的奇特领域「银白枷锁」,让他吃了一个大亏,不得不在姓江的剑下狼狈逃走。如此奇耻大辱,沈月阳自然一辈子也不会忘记,脸色轻慢的表情不禁有所收敛。
“她的神通,应该让咱们那位白老兄也吃了不少亏吧?”
夏星梦颔首:“少主很忌惮她,专为她一人制定过好几个暗杀方案,不过都还没实施。”
“依咱们白兄那种狂横的个性,遇到另一个比他更不讲理的家伙,一定会非常头疼……”沈月阳嘴角弯起了一个嘲弄的弧度,“说实话,如果苏芸清的武技再强一点,白鬼愁遇到她也只有掉头逃命的份!”
“那公子你呢?”夏星梦忽然问。
“我嘛,当然也认真思考过,怎样破解她的神通。”沈月阳自矜地微微一笑,“到目前为止,我想出了三种办法,不知道哪一种能奏效。”
他说到这里,忽然拦腰揽起身旁的靓丽女子,如轻烟般往后飘了几步。
随后窗台上砰地一响,一个浑身鲜血的人影撞破窗户跌进来,喘着粗气道:“沈公子,少主有令,请您过去助阵!”
“这么早就轮到我登场了吗!比预料中更快啊!”沈月阳优雅地转身,在夏星梦脸上浅啄一口,“你就在这里等我。”
血衣人忙道:“少主说了,也请夏姑娘一起过去!”
沈月阳面容转冷:“怎么,难道白公子觉得我一个人不行?”
“不,不,只是战事危急,多一个人就多一分力量……”
“不需要那么人,我一个就足够。”沈月阳淡淡地道,“女人在闺房里安静梳妆,打架这种力气活,交给男人。”
天边火舌吞吐,喝骂、哭喊、惨叫以及隐约夹杂着的兵器碰撞的声音响成一团,滚滚浓烟已经蔓延到脚下。
赤月逐渐隐入云层。
江言的视野忽然变得模糊,一愣神,恍惚如置身于空旷凄冷的原野,四周虫鸟俱静,草木无声,唯有漆黑中匍匐的幽灵鬼影,张开磨牙吮血的利齿,悄然朝他靠拢。
没有了赤月力量的压制,《幽冥画卷》的诅咒再度探头,如跗骨之蛆,狞笑着将他拽入深渊。
幻境与现实交织,诡谲离奇,让人不知是幻是真。
江言失神了刹那,随即巨大的喊杀声涌入耳膜。
他被末日骑兵们挟裹着往前冲锋,前方的呼喊声越来越大,腾起的火光映红了半边天空。
转到空阔之地,眼前顿时被火光与惨烈厮杀的场景占据,黑压压的骑兵与敌人互相碾压着,喊杀声、惨叫声、战马嘶鸣声、长枪捅入肉体的沉闷声音混杂在一起一波波撼动着他的耳膜。
前方是一道顽固的防线,只要将这道防线撕破,敌人就再难以抵抗末日铁骑的冲击。
江言放眼望去,杂乱的战场中难分彼此。
利刃在火光映照下晃着红光,敌我双方不断倒下,身体喷出的红色液体融入这血与火的画卷之中,战争的磨盘碾碎了一个又一个生命,魂魄在血光中消散。
江言不是第一次见识到战争的惨烈,但人世中的真实场景混杂着《幽冥画卷》的恶灵呼号,更来得震撼。
他呆愣了片刻,等回过神来,视野中已找不到貂煌等人的身影了。
而他旁边的骑兵,则逐渐显出妖魔和鬼魅般的幻影。丈二来高,浑身骨刺,头角峥嵘,狰狞可怖。
骑兵们雄壮的呐喊冲锋,在江言看来,则是另外一幅画面:无数妖魔发出声嘶力竭地吼叫,汇成山呼海啸,震得他耳膜嗡嗡作响。
现实与《幽冥画卷》的地狱场景重叠在一起,恍如时空错乱。
‘天快要亮了,赤月一走,心魔显化,敌我难辨。我不能跟他们一起行动。’
视野中的幢幢鬼影越来越真切,江言明白若无法黎明到来之前解决争端,自己则必须踏上一个人的战场。
他转头向谢元觥道:“我去前面看一下。”
谢元觥点了点头,就见江言一跃而起,扶摇直上六丈,然后凌空转向,射往火光摇曳之处。
“他去哪儿了?”苏芸清几步赶上来,气冲冲地问,“怎么都不打一声招呼就乱跑!”
“他说要探查一下敌情,应该不会很久……”
“这小子又想一个人蛮干,你也不管管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