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候,乾达婆赶过来了!
带着决然与决意,音乐天神挟狂风破空而至。
看到两个平等王在斗法,她没有丝毫犹豫,铮铮镕镕的琵琶声响如急雨,肃杀之音不分敌我地朝两人轰击过去。
两个平等王接招的手段完全不同。
左边的那人双掌张开,浓郁如墨的鬼雾自两掌间扑出来,纠缠着无数青面獠牙的恐怖鬼脸,张牙舞爪地将琴音一一击落。
右边的那人则就地一滚,狼狈窜逃。
琵琶声横扫而过,「空间镜像」在无声中裂为碎片,伪装层层剥落,露出江言的真容。他面上惨白得没有一丝血色,双目神光散尽,俨然已陷入油尽灯枯的境况。
乾达婆冷笑。
素手虚弹,琴音如剑。
剑芒直追那条逃向远方的身影,将万分悲愤倾泻出来。
一瞬的时光里,漫天都被白色闪电笼罩。
江言猛提一口气,身姿在霜寒剑光中翩跃,刹时以极致的气势和速度穿出闪电,硬生生横跨了八丈长空,飞落檐角。
“死!”乾达婆双眉倒竖,食指和拇指捻在一起,用力地绷起某根无形之弦,而后重重弹落。
一道硕大无匹的弦音剑光自虚空射出来,一瞬掠过数十丈距离,疾赶上江言的背影。
剑气所至,檐角砖墙如被冰雪渲染,惨白一片。
金石断裂,魂魄西归。
无匹剑气毫无阻碍地从那渺小身影中间贯穿,锐芒将身体分成两半,然后如轻烟般消散——那只是江言留下来的一个残影。
乾达婆的嘴角刚刚勾起的一丝冷酷笑意,就在这样的情形下冻结。
然后她听见“呵”的一声轻笑。一缕阴冷狠毒的杀气,已无声无息地缠上她的身躯。
那杀气与江言的气息完全不同,阴柔至极,又诡异莫名,飘忽不定,朦朦胧胧,却让乾达婆寒毛直竖。
“什么人?”乾达婆大骇四顾。
除了交战的三人之外,这附近还有另一名隐藏的高手!
但那杀气只维持了极短的一刹那,就在空气中消散,仿佛从未出现过一般。
乾达婆顾不得寻找线索,朝前方飞扑过去,冲到江言适才落足的地点,却哪里还能看到半分人影。
回头一看,平等王还僵在原地,没有动弹。
“你发什么呆!”乾达婆气怒。
平等王揉了揉眉心,抬头扫视一眼四周:“跑掉了?”
“你要是能跟上来,他怎么跑得了!”乾达婆银牙紧咬,咯咯作响。
平等王摊开手:“刚才有一股诡异的杀气锁定了我,我哪里敢分心。”他望着乾达婆,眼神变得锐利,“不过我好像记得,我跟他交战的时候,你向我发动了攻击?”
“来不及分辨,只能如此。”乾达婆冷声道。
“你就不怕连我一起杀了?”
“只要能宰掉他,任何人的性命都是值得付出的代价。”
…………
交战双方先后离开。
而留下来的满目疮痍的后院中,黑铁骑士呆立半晌,逐渐从深沉的睡梦中醒来。
“这里是……”
他突然捂住额头,发出痛苦的呻吟。
无数画面冲击着脑海,虽然刚才只是短短一小会儿,但他的记忆像是被切割成了无数碎片,只要稍微一回想,就头疼欲裂。
他试着往前走了两步,然而两腿麻痹,一下失去重心,摔倒在地上,浑身打摆子一样颤抖起来。
他的手指抓着地面,深深嵌入了石块中。
眼前的景物开始模糊,他开始体会到一阵飘飘欲飞之感,那是魂魄即将离体的征兆。
他知道,自己正在离这个世界越来越远。
那一对来路神秘的男女,不会允许他回去向青墨他们报信。所以在用琴声控制他的时候,就让他的生命开始倒数计时。
‘连我都被灭口,那么方战肯定已经……’
猛一咬舌尖,他决定在生命的最后时刻做点什么。
眼眸里的神光越来越暗淡,但意识却保留着一点清明。
他隐约听见了青墨的怒吼:在相隔数里的城郊,三名战友蹲在白银骑士的尸体旁,愤怒地叫喊着江言的名字,发出不死不休的誓言!
堂堂黄昏骑士,却被小人暗害,甚至要沦为别人手中杀人的利器么?
他无法起身,挣扎着撕下皂袍的一角,蘸着自己口鼻流出的鲜血,开始在布料上写字。
不远处的水井旁,一个娇小的身影正怯生生看着这一幕。
迟疑半晌,她终于鼓起勇气上前:“你……你要不要找个郎中?”
黑铁骑士睁大眼睛,花了好一会儿工夫,才勉强认出这张熟悉的面孔:“杜鹃姑娘……”他喉咙里涩哑得像塞了一团铁,“他没有把你带走?”
“他们都不知道去哪了,我还傻乎乎地等了半天。”杜鹃气哼哼地咬了一下嘴唇,目光又落回黑铁骑士脸上,“你真的不用找个郎中吗?我感觉你的脸色有点差……”
黑铁骑士嗬嗬地发出干涩笑声:“我要死了,神仙也救不回来。”
“诶?”杜鹃捂住嘴巴。
虽然在路上的时候,她恨不得这家伙早点被雷劈死,但现在看着他真的就要在眼前逝去,心头亦免不了泛起薄薄的悲凉。
“你还有什么心愿吗?有什么话要带给家人的……”
“小姑娘,你过来,这个东西,请你帮我带给青墨……”黑铁骑士扭曲着面孔,缓缓举起手中的血书。
话才说到一半,他胸腔中心脏忽然急剧跳动起来,嘭嘭嘭,如擂鼓,给枯萎的身躯注入活力,一下子又让他视线变得无比清晰。
少女悲伤而疑惑的面容,真切地映入他眼帘中。
这是回光返照,更带来一种异乎寻常的悸动。
“危险!”他发出生命中最后一声怒吼。
心脏剧跳如雷,血脉逆流,蛮横地贯入四肢百骸。
他腾地起身,用力推开旁边的少女,竭尽全力往远方扑过去。
“砰!”
魁梧的身躯没能落地,在半空就爆炸了,血肉横飞,脏器碎片洒得遍地都是。
杜鹃没回过神来,就被劲风掀翻。
刚刚起身,忽然被某样东西砸到了脸上。
她定睛一看,发现那是一截血淋淋的肠子,就挂在她脑门上,末端抵着鼻子。
“啊————”尖叫刺破长空。
她慌乱地把那截东西丢开,一屁股坐倒在地上,胃里一阵阵痉挛,扭过头干呕。
过了半晌,她忍着胃部的不适,慢慢直起身子,在那片铺满了血肉碎块的土地上翻找起来。
她亲眼看见黑铁骑士留下了血书。
那是一个粉身碎骨的人在世间留下的最后遗言,她必须要找到它。
一阵阵熏人欲吐的血腥味中,她顾不得恶心,在印象中的地点附近翻找片刻之后,终于认出了那块布片。
拿到眼前看了看,字迹扭曲潦草,如鬼画桃符,她一个也认不出来。只得拭去沙土,折叠之后小心翼翼地收入怀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