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雨亭领着江言,穿过大街小巷,来到一处安静的小阁楼前。
张雨亭敲门后,屋子里传来一把慵懒的嗓音:“哪位贵客?”
“师姐,是我。”
应声后,一个轻柔的脚步声徐徐靠近,将房门打开,露出一张姣好的面容。
阁楼的主人亦是个身穿蓝白道袍的女冠,她视线往江言面上一扫,牵了牵嘴角:“又换了个男人?那位罗将军呢,你把他狠心抛弃了吗?”
张雨亭正色道:“我今天找你,是有事相求。”
“就知道你无事不登三宝殿。哎,三天两头往姓夏的贱人那边跑,都快把我这师姐忘得一干二净了吧!”那蓝袍女冠一边取笑,一边将两人让进屋子,随后掩紧房门,莲步款款地领着两人往内屋走去。
江言看她走路的姿势,风情万种,举手投足皆散发出撩人的媚态,完全不像个修道的居士。他跟在女冠身后瞧了一会儿,便觉得有些口干舌燥。
身旁张雨亭瞥见他神态,淡淡地道:“这位柳居士已经名花有主了,你不要打她的主意。”
柳居士转过脸咯咯一笑:“名花有主又如何,还不是常年独守空闺。师妹你若有点良心,不如陪师姐多住几日,万一那坏家伙回来把你相中了,咱们正好亲上加亲……”
张雨亭板着脸打断:“可不敢跟你抢沈公子!”
说话间,三人走入内室。
屋里光线偏暗,柳居士点燃灯火,周围的烛台人影在火光中跃动,弥漫出一股神秘诡谲的气氛。
江言四下打量屋中的摆饰,周围都是些卦签、龟甲、兽骨、算筹一类的物事,想来这位柳居士是位精通占卜之术的高人,难怪张雨亭带自己来找她。
柳居士瞧着他好奇张望的样子,掩嘴轻笑:“这位小公子想要算卦吗,要是求财求姻缘,我可以给你打八折……”
“那是什么?”张雨亭突然出声,指着墙角香案上一个被绳子系起来的稻草人问。
“哦,那是个玩偶娃娃,我没事的时候做着玩的。”柳居士瞥过去一眼,随口回答。
张雨亭皱着眉头走过去,拿起那个稻草人,撕开它身上密密麻麻的血红色符篆封条和长针,从里面抽出一张小纸条,念道:“夏星梦魂魄本位……”
她冷起面孔,声音提高了几度,“这个你怎么解释?”
柳居士嫣然一笑:“哎呀,被你发现了呢!正好你帮我看看,听说姓夏的身边有高人保护,也不知道这招行不行得通。你在她那边住了几日,有没有见她上吐下泻,阴阳不调,虚火旺盛什么的?”
“原来都是你搞的鬼!”
“别说这么难听嘛,还不是那小贱人自找的!她请了高人来镇压我,就不许我反击呀……呀!你干什么,快停手!”
张雨亭没理会柳居士的呼喊,把稻草人撕成了好几片,揉碎在手心,搓灭成灰烬。
“小丫头真不懂事,那个草人花了我好半天工夫才做出来的……”柳居士惋惜地叹了口气,转过脸对江言道,“这样任性的丫头要好好调教才行,小兄弟你任重而道远啊!”
“师姐!”张雨亭挑眉瞪眼。
柳居士摇摇头,在八卦铜镜前坐下,微笑道:“说正事吧,你今天过来,想找我算什么卦?”
张雨亭道:“寻一个人。”
她向江言示意,“你把剑拿出来给她看看。”
斩影剑应声出鞘,灰朴的刃身悬于空中,自有一股森森袭人的鬼气飘散出来,在屋中弥漫。
房间明明是封闭的,没有一丝风漏进来,但桌面上的算筹却像受到了狂风暴雨的侵袭,骨碌碌地滚落,哗哗洒得满地都是。
柳居士没工夫去捡算筹,她瞧见这把剑的时候,面上笑容顿时收敛,再也移不开目光。
她眯起眼睛,直勾勾盯着刃身上那一抹暗红的痕迹,轻声说道:“这把剑上缠绕的冤魂,至少有上千之数……”
张雨亭蹲下身把一根根散落的算筹捡起来,放回桌上,说道:“我要你帮忙寻找这把剑的上一任主人。他身上的气息跟这把剑十分相似,而且目前就藏在镇上。以师姐你的本事,应该不难算出他的下落。”
“你找他做什么?”柳居士的视线终于从剑上移开,回视张雨亭,正色道,“依我的经验来看,这家伙可不是一般的穷凶极恶之辈,与他为敌恐怕不是明智之举!”
张雨亭无奈地笑了笑:“我知道。可我已经答应了别人,这件事非管不可!”
“你明明是个清静的性子,为何偏要跑下山来沾染红尘。”柳居士叹了口气,瞧见师妹温和却坚定的神情,知道自己劝不动她,只好点头道,“你应该还有更多线索,都一并告诉我吧!”
张雨亭将四日前小月死去的那个夜晚所发生的惨案原原本本地讲述了一遍。
柳居士听完,瞑目思索半晌,忽然睁开眼睛,眸子中光华凝聚,散发出慑人的神采。
她摆正坐姿,纤细的手指夹起算筹,很快布置出一个筹阵。
那一桌的算筹密密麻麻,精妙通玄,手掌在上面飞快地拂动,还搭配着繁复的手印和符文,看得江言眼花缭乱,灵台识海随之荡起波澜,只一会儿就偏开目光。
张雨亭却没有看柳居士演算,她的注意力都集中在江言身上,眼睛一眨不眨,右手握紧拂尘,蓄势待发,似乎随时准备出手。
江言见她如临大敌的姿态,不由觉得好笑。
直到现在这个时候,张雨亭还是没有彻底打消对他的怀疑。
万一柳居士的卦象再出点岔子,算出真凶就是屋中这位江少侠的话,那就很有戏剧效果了……
窗外日头渐渐升高。
屋内气氛沉凝,只听算筹触桌的声响与三人或轻或重的呼吸掺杂在一起。
柳居士运指如飞,随着卦象的明了,她的眉头逐渐舒展开来。
当最后一枚外圆内方的铜钱落下,局面豁然开朗。
柳居士长出一口气,启唇道:“他在宫二茶铺的三号雅间,至少有两个同伙。”
或许因为耗费心力过甚,她的嗓音听起来有些沙哑,“他身上带着能够感应天机的宝物,不仅可以隔断我的窥视,更有可能已经察觉到你的意图。现在敌暗我明,我劝你不要贸然行动!老实说,我有一种不祥的预感,今天的日子不是很好。要不然,我替你再卜一卦,预测一下凶吉?”
“没时间了。”张雨亭朝江言招了一下手,干脆利落地走出门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