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半晌,陆老四才恢复了些许意识,在一群人的搀扶下慢慢地站了起来。
他擦了一把额头的冷汗,环顾周围一圈,见都是手下的泼皮,龇牙咧嘴地问道:“那对狗男女呢?”
一个卷毛泼皮答道:“他们早就走了。”
陆老四气不打一处来:“你们都是干什么吃的?看四爷被人骑到头上了,不知道早点来帮忙?一群废物!饭桶!”
泼皮们互相推诿:“我们也是刚来。”
“卷毛说四爷一个人能行。”
“明明是盛子说那对狗男女不好惹,让我们慢点上……”
陆老四被他们气得面目狰狞,一耳光甩在卷毛脸上,又踹了盛子一脚,嘎声道:“那对狗男女往哪边去了?”
一个脸上画着油彩的泼皮怯生生地道:“往……东边……”
陆老四大手一挥:“追!”
泼皮们面面相觑,叫苦不迭。
卷毛捂着脸上的巴掌印,劝道:“四爷,不能追!”
陆老四勃然作色:“你是老大还是我是老大?”
卷毛凑近陆老四耳边,低声说了几句。陆老四的脸色越听越难看,青一块白一块,阴沉得好像随时要杀人。
“真有这么邪门?”
卷毛使劲点头:“我哪敢骗四爷!现在双狼猎团上上下下死得只剩景峰一个人了,都说那小子命硬八字凶,连赤阳都被他克死了,咱们惹不起他……”
“你他娘的怎么不早说!”
陆老四气得两手直哆嗦,恨不得给卷毛的另半边脸再来一巴掌。卷毛见机不妙,远远逃开了。
陆老四站在原地,左思右想,还是咽不下这口恶气:“难道老子就白挨这顿打了?”
正咬牙切齿时,忽然听见背后有人说道:“你小子不光要挨一顿打,咱哥俩也有笔账要跟你算算!”
陆老四转过头,看到面前站着一胖一瘦两人,凑在一起颇为滑稽,活像是马戏班的杂耍演员。
陆老四不耐烦地翻了个白眼:“你们又是哪根葱?”
胖杀手皮笑肉不笑地道:“刚才就是你小子撞了老子一下吧?老子的荷包是不是你偷的?”
陆老四歪着三角眼,打量了这胖子几眼,咧了咧嘴,露出满口黄牙:“你小子荷包丢了,关老子什么事?老子又不是你爹!”
周围的泼皮们都附和地哄笑起来。
不料那一胖一瘦两人也跟着笑起来,甚至笑得比泼皮们更加大声,街道上充满了快活的空气。
两边笑得正快活的时候,胖杀手忽然出手,一拳打在陆老四脸上,把他原本挺直的鼻子打歪了半截,鼻血止不住地长流。
泼皮们顿时都像被掐住了脖子的鸭子,笑不出来了。
陆老四捂着鼻子,又惊又怒,呜呜叫唤:“你敢打我?你死定了!你知道老子是谁吗?”
胖杀手问道:“你是谁啊?”
“老子是西辽三盗之首,「一手倾城」陆四爷!”陆老四一边擦着鼻血,一边跺脚叫道,“老子随便一喊就是几百号兄弟,一人吐口唾沫都能把你淹死!”
胖杀手啧啧咂嘴:“厉害,厉害。”
他忽然上前一步,一把抄起陆老四的一条胳膊,使劲一扭,陆老四顿时惨叫一声,一张脸涨成了猪肝色,霎时好像五味杂陈,咸的、酸的、辣的一发都滚出来。
“救命……快……救我……”陆老四痛得嗓子发哑,连惨叫声都喊不大。
周围的泼皮们想要冲过来救人,却被另一边的瘦杀手拦住。
瘦杀手掏出一把寒光闪闪的凶器,随手一挥,冲在最前面的卷毛就应声而倒,血流如注。
瘦杀手一手举刀,厉声叫道:“风雨楼办事,不想死的滚远些!”
听到“风雨楼”的名字,泼皮们霎时都像泄了气的皮球,纷纷后退,只留卷毛一个人在血泊里挣扎。
不远处的摊贩们也人人变色,有的拔腿就跑,有的躲到了板车底下。
风雨楼——天下最神秘、最可怕的杀手组织,只要你出得起钱,就没有他们不敢杀的人。据说就算是皇帝的人头,都可以明码标价。
对于很多武林人士来说,风雨楼就等同于阎罗殿。被风雨楼盯上的人,就如同被阎王记上了生死簿。
阎王叫你三更死,谁敢留人到五更?
别说是普通老百姓,就算是陆老四这样的老江湖,也只觉得眼前一黑,忍不住尿了裤子。
胖杀手扭着陆老四的胳膊,憨肥的脸上带着人畜无害的微笑:“现在可以把荷包还给我了吧?”
陆老四牙齿打颤,咯咯作响:“好汉……好汉饶命……”
他心里生出无限悔意,恨不得打断自己的腿。那姓江的小子果然邪门的很,只要跟他沾点边,都要被他克死。
胖杀手摇了摇头:“看来还得我亲自找。”
接下来的场面,将会成为目睹之人一生的噩梦。
胖杀手拿着一把小匕首,将陆老四拆得零零碎碎。
“没在这里……也没在这里……难道藏在脚底下……”
陆老四一开始还有力气惨叫,随着胖杀手的匕首挥舞,很快就只有出的气,没有入的气了。
最后胖杀手终于找到了那个血淋淋的荷包,长长松了口气:“还好找到了,不然可没办法对付那小子。”
瘦杀手不满地道:“死胖子,你太慢了!磨蹭了这么久,目标都跟丢了!”
“磨刀不误砍柴工,你懂什么……”
在人们惊恐地注视下,两位杀手一边斗着嘴,一边朝江言离开的方向追去。
而威震西辽城的三盗之首「一手倾城」陆老四,则已经不成人形,只剩下了血泊中的一堆零碎。
此时的江言和高小姐,已拐入一条陌生的街道。
这里灯影摇曳,人来人往,车马如织,摊贩众多,明明很热闹,却不知为何,总给人一种阴暗之感。
街上弥漫着稀薄的雾气,使得来往行人显得影影绰绰。
“这条街明明很多人,怎么都这么安静?”连高小姐也发现了不对劲。
她左顾右盼,凑到街边的一个小摊前,问道:“大婶,这条街上的人怎么都不说话?”
那小贩热情地招呼:“来来来,小姑娘,快坐快坐!这么冷的天,先喝碗热汤吧!”
她这么一说,高小姐还真觉得有点冷,双手抱肩,瞥了江言一眼。
江言嘴里呵出一团白气,赞同地点点头:“是挺冷的。这地方冷得邪门!”
在高小姐期待的目光中,江言伸手拉了拉衣领,把自己裹得更紧了。
“走吧,我们走快些就不冷了。”
高小姐瞪直了眼睛,表情像吃了苍蝇一样难看。
这家伙,太没风度了吧?他不应该把外套解下来给我穿吗?
江言看出了她的不满,解释道:“我衣服里面有暗器,方便随时对敌,不好给你穿。”
高小姐扁了扁嘴,气哼哼地道:“反正你怎样都有借口。”
这时,一股浓香扑鼻而来,小摊老板端上了一碗热气腾腾的肉汤,笑呵呵地道:“小姑娘,来喝汤吧,暖暖肠胃,喝碗汤就不冷了。”
高小姐大为意动,正要双手去接碗,冷不丁却被江言握住了手腕。
“不能接。”江言沉声道。
高小姐一脸不悦:“衣服不给我穿,汤也不让我喝,你干脆让我冷死算了!”
江言盯着那满脸憨厚笑容的小贩,冷冷地道:“你仔细看看,那汤里面是什么东西。”
“那不就是肉汤……”高小姐说到一半,倏然张大了嘴巴,眼睛也睁得老大。
她这时候看清了,那掩盖在白色热气之下、在汤碗里沉浮的东西,不是什么丸子,而是……
刹时间,飘进高小姐鼻翼里的肉香,也变成了浓郁的血腥味,恶臭刺鼻,冲得她喘不过气来。
她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胃里一阵痉挛,险些呕吐。
而站在她面前憨笑的小贩,面孔也骤然变化,皮肉腐烂,眼洞深陷,一咧嘴就露出满口白牙,阴气森森,分明是一具深度腐烂的尸体!
“小姑娘,吃啊!别跟大婶客气……”
那腐烂的小贩依旧咧嘴笑着,端着碗往高小姐手上塞来。
“啊!!!”
高小姐发出一声高亢的尖叫,一转身扑入江言怀里,瑟瑟发抖。
身后那小贩的笑声愈发诡异空幽:“小姑娘,来吃啊……”
“我不吃!”
高小姐恨不得把脑袋埋到衣服里去。
小贩的表情变得阴森扭曲:“请你吃你不吃,就是看不起我了?”
高小姐脑袋深埋,用力摇头:“不吃不吃不吃!”
“唉……”小贩长长地叹了口气,放下肉汤,一把抄起了摊子上的剔骨尖刀,笑容愈发狰狞可怖,“既然不愿意吃,那就只能被吃了……”
“救我!江言快救我!”高小姐吓得头也不敢抬。
江言拍了拍高小姐的后背:“别怕,有我在,没事的。”
说完,他身上血气奔涌,散发出惊人的热量,如火焰般冲散了周围的阴气。
四阶「淬骨」体魄,虽不如赤阳那般万邪不侵,但也足以应付一般小鬼。
那小贩果然不敢贸然上前,只拿着剔骨尖刀比划,似乎在盘算下手的位置。
但远处的卖花女、卖货郎、还有更多鬼物,都朝这边围拢过来。
众鬼环伺,越来越重的阴气,激得高小姐愈发瑟缩颤抖,江言也不由皱起眉头。
如果只有他一个人,放开手脚跟这群鬼物硬碰硬地打一架,还真不好说鹿死谁手。
但现在带着一个高小姐,就难免束手束脚,担心护不住她。
趁着包围圈还没有合拢,江言低头附在高小姐耳边,压低声音道:“捂住耳朵,别理它们,我们冲出去。”
高小姐呜咽道:“我……我脚上没力气了……”
江言道:“你在神庙的时候,不是胆子挺大的吗?”
“不行,我真的好害怕,一步也走不动了,你背我走吧……”
眼看那群鬼物越来越近,江言只好说:“好吧,我背你,你快爬上来!”
高小姐当即从他怀里钻出来,一步转到他身后,手脚并用,麻溜地窜到了他背上。
看着高小姐麻利的动作,江言十分怀疑,这丫头到底是不是真的走不动路?
“你是不是故意让我背你?”
“没有啊,我是真的走不动路了……呜呜呜,你不会丢下我不管吧?呜呜,我就知道……像我这样没人疼没人爱的女孩,有谁会在意我呢?”
江言一转头,看到高小姐眨巴着乌溜溜的大眼睛,眼里却没有一滴眼泪,顿时明白这丫头果然是故意装出来的可怜。
江言叹了口气:“要走了,抓紧。”
“嗯嗯!”高小姐喜滋滋地环抱住了江言的腰,把脸贴在江言的肩头。
自从回到西辽城之后,就再也没有机会靠近这个温暖宽厚的肩膀了。好怀念的感觉!
前方丑陋狰狞的恶鬼们,都好像没那么可怕了。
“让路!”
江言低吼一声,吐气如雷,脚下重重一踏,身子电射而起,从群鬼的间隙中冲了出去。
全力冲刺之下,挟起的狂风刮得鬼魅们东倒西歪,它们徒劳地张牙舞爪,嘴里发出野兽般的嘶吼声,却哪里拦得住江言的脚步。
只见一道狂风刮过,江言已经突围而出,甩开了群鬼一大截。
鬼魅们当然不肯放过嘴边的血食,一窝蜂地跟在江言身后。
江言一路飞奔,却听见高小姐在耳边咯咯娇笑不已。
“你笑什么?”
“好快呀!从森林回来以后,很久没有这样痛快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