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家老爷倒是个有情有义的奇男子。”翠衣少女捧着茶杯,眼睛盯着水面上漂浮的细叶,嘴里说出来的言语却一点也不客气,“反而是你们这些刁奴,自作主张,乱牵红线,勾结外贼,欺上瞒下,实在该死!”
老管家顿时变了脸色。
江言赶忙咳嗽几声,瞪着翠衣少女道:“这是人家的家事,你管得着吗?”
“小哥哥,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心里在打什么歪主意!”翠衣少女冷笑道,“你想来一个偷梁换柱,把甘小姐打扮成贾夫人送回来,好骗得那五千两银子。可我告诉你,假的就是假的,永远变不成真的!人家贾四爷的眼光好得很,你就别做这种白日梦了!”
江言被瞧破心事,脸色十分尴尬,睁大眼睛道:“你怎么这样凭空污人清白……”
老管家脸色也同样难看,正想驳斥这小丫头不懂变通,眼角突然瞥见门口的一个人影,连忙起身迎上去:“老爷!你怎么来了?”
门口走进来的正是贾四爷。
他摆摆手拒绝了老管家的搀扶,迈着虚弱的步子走到屋中,朝在座客人团团一揖。
“赤阳大侠,还有这位少侠和这位女侠,内子生死不知,恳求诸位相助一臂,贾某感激不尽!”
江言这时候看清了他的模样。
贾四爷像个文弱书生,清瘦憔悴的外表下,却藏着一股执拗劲。
江言暗叹一口气,默默放弃了“偷梁换柱”的打算。
赤阳起身回礼:“请放心,在下一定全力以赴,给四爷一个交待!”
连翠衣少女也道:“像四爷这样痴情的奇男子,人家怎么忍心让你失望呢?”
双方客套了几句,贾四爷病体欠安,不能久留,叮嘱老管家全力配合几位侠士之后,便告罪离开。
侠士们继续向老管家询问贾夫人的情况,想要从贾夫人平日的诸多生活琐事之中,找到一点关于她失踪的线索。
“夫人很少与男性单独相处,她的朋友大都是有身份地位的贵族千金和诰命夫人,她们经常举办一些高档宴会,邀请的也都是西辽城有头有脸的人物……”
“夫人十分讲究生活的格调,要求身边的仆人也必须谈吐优雅、品行高洁,常常带着仆人们一起欣赏高雅音乐……”
“生日宴会那天,院中搭了戏台,定了一班新出的小戏。夫人去门口迎接朋友,但她在出门的路上失踪了,院子里的仆人看着她走出去,门外的守卫却没看见她出门……”
江言正听得聚精会神,忽有一个仆从轻手轻脚地走来,在他耳边低语几句。
他的面色当即变得有几分古怪,朝赤阳使了个眼色,悄悄离开了堂屋,跟随仆从而去。
甘小姐在书房等着他。
江言本来也想见一见这位甘小姐,看看能否通过一些特殊手段以假乱真,将她打造成“贾夫人”,只是在见到贾四爷之后放弃了这个打算。没想到甘小姐居然会主动要求见他,说是有一些线索相告。
书房里门窗紧闭,光线阴暗,只有烛台的细火在摇曳。
在这样的氛围中,两人隔着书桌相望,看着对方脸庞的阴影随着烛火变幻不定,有一种微妙而诡异的感觉。
良久的沉默,江言愈发笃定,这位甘小姐与贾夫人恐怕仅是外表形似,实则气质大相径庭。
那位格调高雅、喜欢举办宴会的贾夫人,大概永远不会在阳光明媚的上午关闭门窗,躲在阴暗的书房里,以这样幽深的眼神观察来访的客人。
“已经过去一个月了。”甘小姐轻轻叹出一口气,“在西辽城失踪超过一个月的人,从来没有找回来的先例。虽然很难接受,可这就是事实。”
“贾四爷好像不愿接受这个事实。”
“我知道,他心里放不下姐姐。”甘小姐脸上堆满了惆怅,“可能需要更多的时间,他才会渐渐相信,姐姐终究是回不来了。他是个痴心人,情深不寿,这种绝望会让他很痛苦,但比绝望更加令人痛苦的,是虚假的希望……”
江言已经猜出了她的来意,不动声色地道:“这一回有赤阳大侠出马,未必就不可能——”
“谁来都没用!”甘小姐摇摇头,双手按在书桌上,嗓音中多了几分激动,“赤阳大侠带来的希望,只会让他更加痛苦!我实在不忍心再看他遭受这种折磨了!”
“你就一点也不想知道你姐姐遭遇了什么吗?”
“想!可又有什么用?人死不能复生,生者还需要继续生活,不能被悲伤拖垮。”
“甘小姐的意思是?”
“放过他,也放过我们吧!”甘小姐激动之下,语声略带哽咽,“别再给他希望,让他渡过这道难关,开始新的生活!”
“可是我们——”
“不会让你们白来一趟。”甘小姐盯过来的眼神,又恢复了锐利与幽深,“只要你答应放过他,我会给你们一千两银子作为答谢。”
“这……”
“姐姐一定是死了,就算你们找到了那枚红宝石戒指,最多也只能拿到这些。”甘小姐观察着江言脸上的神色变化,顿了顿,又道,“不过,出于对赤阳大侠的尊重,我愿意额外再出一千两,作为赤阳大侠放弃任务的补偿。”
“唔……”江言沉吟,“我得和赤阳再商量商量。”
走出书房的时候,江言就已经把甘小姐的建议抛到了脑后。
无需跟赤阳商量他也知道,假如找不到贾夫人,拿不到那五千两银子,他的下场只会比贾四爷更加痛苦。
所以当赤阳问起,甘小姐跟他谈了什么的时候,江言随口便道:“甘小姐建议把夫人的旧衣物拿出来,用占卜术或许可以卜出夫人所在的大致方位。”
老管家的脸色虽然很奇怪,但也吩咐下人去办了。
很快,一群丫鬟用托盘捧着夫人的旧衣服,排成了长队,鱼贯而入。
“夫人爱洁,换下来的衣物都是当天清洗,恐怕留不下什么线索……”老管家显然不太看好他们。
“无妨。凡有因果,必留痕迹。”江言抓起一团衣物,闭上眼睛,口中念念有词,右手捻动了指诀。
一屋子的人都目不转睛地盯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