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这么简单,子恒,不过她们还不知道,”令公鬼有些得意地摇摇头,“除了她们之外,还有第三方正准备跪倒在我面前,如果他们再和我联系的话。真麻烦!我们不该把重聚的第半个时辰用来谈论鬼子母,谈谈思尧村吧!子恒。”
令公鬼的表情变柔和了,几乎变成了子恒记忆中的那个令公鬼,而且他露出了一些向往的笑容。“我和景汐她们只度过了很短的一段时间,但她们提到了各种各样的改变,告诉我那些改变,子恒,告诉我还有什么和原来一样。”
在很长一段时间里,他们一直在谈论那些迁入红河的难民和难民,他们带来的所有新事物————新品种的豆类、南瓜、梨和苹果,细布和地毯的编织,烧制的砖瓦,石工和细木家具————锡城人很久都没见过如此精致的雕刻了。
子恒已经开始习惯了从迷雾山脉另一边进入红河的难民数量,但这个数量还是让令公鬼大吃一惊。有些人想要在思尧村周围建起围墙,其它村庄也都在讨论这样的事情,为它的好处和坏处、为了建石墙还是木墙争辩不休。
有时候,令公鬼似乎又恢复成原先的样子,因为他们聊到的内容而大笑不止。子恒告诉他红河女人们一开始是如何抗拒骆驼城和白水江城的裙子,后来又分成了两派,一派只穿结实的红河黄麻裙;另一派则恨不得把红河裙子全都撕成碎片。
有不少年轻人都像骆驼城人和白水江城人一样留起了胡子,偶尔还能看见有人蓄起了野驴草平原的山羊胡,那种样子倒很像是一头蠢牲口挂上了一个鼻环。子恒也告诉令公鬼,像他这样的胡子在红河更加流行。
但令公鬼清楚地告诉子恒,他不打算去营地,这让子恒很震惊,营地中的那些人有许多都是令公鬼的旧识。“我不能保护你和马鸣,”令公鬼轻声说,“但我能保护他们。”
在这之后,他们的谈话渐渐变得拘束而尴尬。最后,就连令公鬼都意识到他们的交谈已经无法继续下去了,他叹了口气,站起身,手捋着头发,用不高兴的神情向周围看了看。“你一定是想梳洗休息了,子恒,我不该一直拖着你,我会为你安排房间。”
看着子恒向门口走去,令公鬼忽然又说道:“你能考虑一下晋城吗,子恒?我需要你去那里,那件事不会有危险。如果你决定要去的话,我会告诉你整个计划,你是第四个知道这个计划的人。”令公鬼的表情变得坚硬起来。“你必须严格保密,子恒,甚至不能告诉小丹。”
“我可以管住我的舌头。”子恒僵硬地说。他的声音里也有一点悲哀,那个新的令公鬼又回来了。“我也会考虑晋城。”
子恒没有太在意令公鬼向一名枪姬众下达的命令:“告诉苏琳,为子恒和小丹准备房间,像服从我一样服从他们。”
那两名楼兰女人却拍着大腿笑了起来,仿佛令公鬼刚刚讲了一个非常好笑的笑话。子恒只是盯着走廊中一个身材瘦小的男人,他丝毫不怀疑,这男人就是李义府。他留着几乎把嘴完全遮住的弯曲髭髯,看上去一点也不像小丹,大约他比小丹还要矮一点,但他那种交叠着双臂站在那里的模样,仿佛一只正在盯着鸡笼的雄鹰,这让子恒确定了自己的猜想。这个男人也一定知道他是谁了。
和令公鬼道过别,子恒深吸了一口气,向走廊走去,他发觉自己很希望还带着斧头,李义府的腰间佩着剑。
“李大人?”子恒作了个揖,但对方并没有任何回礼,这个男人浑身都散发着冰冷的怒意。“我是欧阳子恒。”
“我们要谈一谈。”李义府说完这一句,就转过了身。子恒别无选择,只能跟在他身后,尽管他有一双长腿,但他还是要加紧步伐才能跟上李义府。
转过两个弯之后,李义府带着子恒走进一个小起居室里,将门关上。高大的窗户让充足的光线射进房里,这里比高屋顶的房间更热。房里有两把雕刻着漩涡花纹的高背软垫椅,面对面地摆放着,一张青金石镶嵌的桌上放着长颈银酒罐和两只竹杯。闻气味,这次不是寒潭香,而是高浓度的高粱酒。
李义府倒满了酒杯,将一只杯子递给子恒,然后不容抗拒地指了指一把椅子。他的胡子下面露出了一点微笑,但那个微笑和那双眼睛就像是完全属于两个不同的人,那双眼睛里射出的目光能把钉子砸进墙里去。
“我觉得,在你们……成亲之前,小丹已经将我的一切背景都告诉了你,一切关于破碎冠冕的事。她总是像个小姑娘一样多嘴。”
李义府仍然站立着,所以子恒也站立着。破碎冠冕?小丹肯定从没提到过任何破碎冠冕的事。“一开始,她说您是一名皮毛商人,或者先是木材商人,然后才是皮毛商人,她说您也贩卖黑胡椒。”
李义府愣了一下,重复道:“皮毛商人?”他的声音里充满了难以置信。
“她的故事一直在变,”子恒继续说道,“但她总是提到,您告诉她一名将军应该如何如何,后来我直接问了她,然后……”子恒望着杯中的酒液,又抬起头来看向李义府的眼睛。“当我知道您是谁以后,我几乎改变主意,要放弃与她成亲,但当小丹下定决心的时候,想拉动她就像是要拉动一群绝不迈出半步的骡子。而且,我爱她,我爱她。”
“小丹?”李义府喊了一声,“你在讲什么啊,谁是小丹?我们在谈论我的孩子好吧,以及你对她做的一切!”
“小丹是她在成为弯月夔牛角探宝者时给自己取的名字。”子恒耐心地说,他必须给这个男人留下一个好印象,让你的岳父讨厌你就像让你的岳母讨厌你一样可怕。“那时她还没有遇到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