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俗故事。马鸣低声说着。他的声音还是那么低沉,只是似乎不再有那种共鸣了。“这个故事如果是我以前听的话要好上一百倍,如果是我在村子里听的话要好上一千倍,但现在我再也找不到听故事的心情了。”他说完这些就没有再出声,只是低头喝着闷酒。
在马鸣的记忆中,谢铁嘴每次弹过这把古琴,都会立刻将它装回到乐器匣子里。他也从没见过谢铁嘴喝得如此醉醺醺的模样。只有听见这位说书人抱怨他的听众,他才稍稍感到放心。谢铁嘴从不认为这些听众的水准配得上他的技艺。至少,这点他没有改变。
女侍走了回来,她的大眼睛不再一闪一闪的了。“哦,谢铁嘴,”她轻声说着,在马鸣身边绕了一圈,“如果我知道他是你的朋友,即使你给我十两银子,我也不会给你送两杯酒来。”
“我不知道他已经醉了。”马鸣辩解道。
女侍的注意力已经转回谢铁嘴身上,她的声音也恢复温柔了。“谢铁嘴,你需要休息。如果你老是纵容他们,他们就会整日整夜地要你讲故事。”
另一个女人出现在谢铁嘴的另一边,从头顶褪下她的围裙。她比先前那个女侍年纪要大,不过样貌丝毫不输给她。她们两个看起来很像是姐妹。“一个美丽的故事,谢铁嘴,我一直都觉得你的故事很美。来吧,我已经在你的被窝里放好了暖床炉,你可以跟我说说关于玄都宫廷的事。”
谢铁嘴只是盯着杯子里面,彷佛很惊讶地发现它已经空了。然后,他吹了吹自己的长胡子,看看两个女人。“漂亮的大月儿,漂亮的小月儿,我有没有告诉过你们,曾经有两个漂亮的女人爱上了我?没有哪个汉子能要求更多了。此生足矣。”
“这些你都跟我们说过了,谢铁嘴。”年长的女子悲伤地说。年轻的女子看了马鸣一眼,似乎是在说,这都是他的错。
“两个。”谢铁嘴喃喃地说,“银蟾女王的脾气很差,但我以为我能容忍她。所以,直到她想杀掉我的时候,我们才结束关系。还有……我害了她,她是因我而死的。这没什么差别。我曾经有过两次机会,已经不少了,而我都错过了。”
“我会照顾他的。”马鸣说。大月儿和小月儿现在都对他怒目而视了。他对她们做出自认为最迷人的微笑,不过看来似乎没什么效果。这时,他的胃大声地咕噜叫了起来。“我好像闻到了烤鸡的香味,我相信,我能吃下三只或者四只鸡。”
两个女人眨眨眼,交换着惊讶的目光。
马鸣又说道:“老谢,你是不是也想吃点东西?”
“我觉得再来点这种好喝的桑洛酒。”说书人满怀希望地举起他的杯子。
“今晚不能再喝了,谢铁嘴。”年长的女子差点就把杯子从他的手中夺走。
她刚一说完,另一个女人就接着说道:“你可以吃点烤鸡,谢铁嘴,那味道实在是棒极了。”她的声音里半是坚持,半是恳求。
一直到说书人答应了会吃点东西,她们两个才离开桌边。在她们离开时,还瞪了马鸣一眼,又各自哼了一声,马鸣只能无奈地摇摇头。女人真要命,你们以为我在鼓励他喝更多的酒吗?女人!不过她们的眼睛真是漂亮。
“令公鬼说过你还活着,”等大月儿和小月儿离开之后,马鸣才对谢铁嘴说道,“纯熙夫人总是说,她认为你在这里。但我听说你已经去了瑶琳桐庐,而且你的目的地是晋城。”
“令公鬼还好吗?”谢铁嘴的目光几乎是立刻就恢复了马鸣记忆中的锐利。“我总觉得那个小伙子好像出事了。纯熙夫人还在他身边吗?那个女人长得不错,人也不错,如果她不是鬼子母,那就更好了。顺便说一句,你好像也有些进退维谷的事情。”
“为什么你不认为令公鬼会平安无事?”马鸣小心地问,“你知道有什么会伤害他吗?”
“我知道吗?我当然不会知道,小子。我总是隐隐地感觉到种种沉重。但我不确定这感觉意味着什么。”
马鸣放弃了这个话题。他想:用不着让谢铁嘴平添疑心,也用不着让他知道我知道的东西也在危害我的生命。
大月儿随后送来三只烤鸡,她担忧地看了白发老谢一眼,然后丢给马鸣一个警告的眼神便离开了。
不过烤鸡确实不错,焦黄的外皮看起来香脆诱人。马鸣立刻就撕下一条鸡腿,一边说话,一边大嚼起来。
谢铁嘴只是皱眉盯着杯子,根本没正眼瞧过面前的那只烤鸡。
“你为什么会在嘉荣城,谢铁嘴?我没想到你竟然会在这个地方。你是那么讨厌鬼子母。我听到的消息都说你在瑶琳桐庐财运亨通呢!”
“瑶琳桐庐,”老说书人嘟嚷着,锐利的目光从他眼中渐渐消退了。“出了些麻烦事,一个汉子死了,虽然他该死。”他弹了一下手指,一把小刀出现在他手中。谢铁嘴总是在身上不知什么地方会带着小刀。
也许他喝醉了,但小刀在他手中依然丝毫不颤。“杀掉一个人,也要付出些代价。问题是这么做值不值得?你知道,平衡总是存在的,善与恶,青天和妖魔。如果平衡不存在,我们就当不成人了。”
“别说这些了,”马鸣满嘴塞着鸡肉,口齿不清地说,“我不想谈论什么杀人之类的事。”可马鸣心里想的是:我的天啊,那个家伙还躺在街上哪!真让人不安,我应该现在就逃到船上去的。“我只是想问,为什么你会在嘉荣城。我不想知道你是不是因为杀了人才离开瑶琳桐庐的。这可太要命了,如果你能把脑子里的酒气洗掉,好好地说几句话多好,我现在有急事不得不走了。”
谢铁嘴挖苦地看了马鸣一眼,手中的小刀消失了。“为什么我会在嘉荣城?我在这里是因为这里对我来说是世界上最糟糕的地方。也许是除了玄都之外最糟糕的地方。这就是我现在要的,小子。有些凌日盟鬼子母还记得我。前两天,我在街上遇见了厉业魔母。如果她知道我在这里,她一定会一层层剥掉我的皮,才会称心如意。”
“我从不知道你会这么自责,”马鸣有些厌倦地说,“你想就这样用酒毁了你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