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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九十章 观霞螺

赵抚兰的医术十分高超,只是杨御成与时月昙这种,要么呼吸回血要么装备拉满的怪物根本就不会给他展示才艺的机会。
不过呢…医术是医术,魔术是魔术,再高明的医者也不可能硬靠技术将一具尸体变成活生生的人类。延伸到此刻小忌忌的身体状况…把他丢到太平间里他都算最虚弱的那个了。
“是不是找个死灵法师过来反而会好一点?”雪隐一边搬来各式药箱一边自言自语道。
不愧是亲兄弟,这句话正是我想说的。
“忌,你现在感觉怎么样?来,看这里…这是几?”得知杨御成莫名其妙把间宫忌给捡回来了的赵抚兰风风火火地赶了过来,几人没有选择在人多眼杂的夏家大院碰头,而是来到了先前插芊山一众下榻的旅馆。
“二。”间宫忌平躺在床上,略显不耐烦地挥开了不断在自己眼前晃动的两根手指。
“赵先生,这位少武者…?”黎寻臻皱着眉头观察着红眼小子的伤势,轻声问道。
这座旅馆是插芊山华宗在外界的联络据点之一,从夏家餐会归来正准备洗洗睡的黎师兄让几人吓了一跳。不过他很快就冷静下来,清退其余弟子开始操办起疗伤事项了。
“不,英杰会的事想必您也有所耳闻,忌这孩子虽然怪力非凡,单论体质却与常人区别不大。”赵抚兰自然知道他想问什么。
“原来如此,这就怪了…”黎师兄点头谢过,又十分严肃地打量起了床上的桑原小子。
他虽然听不懂桑原语,但通过两人的声音交流,还有间宫忌那没事人似的神态就能看出对方似乎并无大碍…但问题是,眼前这位小哥从肠子到心脏,从中段脊椎到颈上软骨,几乎所有重要器官全都被震得稀碎,撕开衣服一看整个上半身都是大片大片的深紫淤血…
桑原人都这么淡定的吗?
红眼小子身上能看得到的体外创口只有腹部左上方的一道透骨刃痕,经过应急处理再加上肌肉自主收缩再生,这对有过实战经验的修行中人来说其实算不上什么大麻烦。
真正恐怖的是他受到的内伤,正如杨御成所怀疑的…这哥们要么是被大象狂踩了半个小时,要么就是被重梦高手来了一下狠的。
问题就在于,若真有重梦出手,你一个外乡小屁孩怎么可能从人家眼皮子底下逃出生天,再悠哉悠哉地跑到佛塔里啃饭团的?
说他此刻是具虚弱的尸体那是真的没在开玩笑,从基础医理来讲这小子确实已经死了,但实际上他还活的好好的,甚至胃口还不错。
“敌龙寄生虫?”抱着膀子靠在墙边,神游天外好半天之后的杨御成终于重新连上了线。
“不是,忌是不会感染龙熄热的。”赵抚兰摇了摇头:“老四,帮个忙?”
“谁叫我把这小子给捡回来了呢?”杨御成笑了笑摊着手走到床边,结果被听得懂他话语的小忌忌狠狠白了一眼。
赵抚兰转向黎寻臻,闭口不语,不得不说这家伙沉默的时候那脸是真的吓人。
“黎师兄,接下来就是付费环节了。”杨御成也望向黎寻臻嘿嘿一笑。
“喔,哦!抱歉,我脑子没转过弯来。”黎师兄愣了一下赶忙站起身来。不死尸加上夜叉脸,任谁都得懵上一阵,情有可原,情有可原。
“该道歉的是我,黎少侠。感谢您的帮助,天师一脉日后定有重谢。”赵抚兰深表歉意,十分郑重地向黎寻臻施礼说道。
“不妨事,不妨事。若还有别的需求,让杨师弟招呼一声就可以了。”黎师兄连忙回礼,接着收拾好手边物事退出屋去,十分恭谨地推上了门。
脚步渐远,赵抚兰这才终于转回过来,与杨御成静静对视了三秒钟。
“你这师兄…”
“我已经知道了,我们来瞳笃县之前,他上赶着凑过来的时候我就已经觉得很奇怪了。”杨御成点了点头苦笑一声:“但他不是坏人,他师父是朝中重臣的亲家…而且放眼天下,只怕也没有几人如你我这般,不将雷行官方视作伙伴的。”
“也是,我们才是坏人。”老六努嘴应道:“希望不会害得你们同门相戕。”
“呵呵,插芊六子我都只见过半撇…老大摆烂不玩了,任由一班师弟师妹三对三打擂台。”杨御成耸了耸肩:“再瞅瞅我家呢?一师传承尚且如此,一家兄弟尚且如此,更何况是一宗,一门,一山乃至一州一天下呢?”
四个大字,传统文化。
生命不息,内耗不止。
“很快了,一切都会改变…蒙世国起了个好头,接下来的世道就没有人能再靠解定式题混日子了。”赵抚兰叹了口气。
“我倒是不在意这些,既得利益者与后来者的斗争是永恒的,再怎么闹也不过是左手倒右手而已。”杨御成打了个响指:“破局之策不在主义和嗓门大小,而是在于灵,在于智,在于革…”
“喂。”
两人顺着声音低头望去。
“我快死了。”间宫忌没好气地说了一声。
早就在一旁摆开一式医疗工具的雪隐嗤笑一声,有些时候乐子确实能跨越语言的隔阂。
“抱歉,忌,我这人一说起话就停不下来。”赵抚兰微笑着掏出一块木符,随手一丢将其定在半空,接着撸起袖子轻轻将指尖搭在了红眼小子的胸口正中。
“我就是在耗着你玩呢。”杨御成捏了捏指节问道:“所以,需要我做什么?”
“忌的伤势过重,单靠缝补和药理是不可能收拾得了的。”赵抚兰指尖微颤两下:“而且他应该是在不知情的状态下中了庚子漆傀咒,那是福祥初代家主从风来王朝的大丹房里偷出来的断章残篇,雨落官方钦定的禁咒之一。”
“简单来说这就是种能通过消磨灵魂,将活人变成浑噩行尸的阴险法子,只是下手那人估计也没想到忌的意志竟然坚韧到了这个程度。”
呵,有人想要小忌忌死,但是得在他定好的时间和地点死掉才行,是吧?
“别跟我说什么意志不意志的,这玩意要是真的顶用,那群眉毛都快耷拉到地上的老和尚们早就圆满成佛了。”杨御成翻了个白眼。
“哎呀,情况紧急一切从简嘛。”老六讪讪笑道:“还记得你跟陈露凝在矿洞底下碰到的覆漆死眼不?那些东西就是用这法子的完本,在进行某种仪式时顺带着搞出来的副产物…”
“忌这孩子虽然赶不到赤目上人那个程度,但好歹也继承了神力的碎片,怎会被一点微末术法的边角料版本轻易影响呢?”
“难怪这玩意会失传了。”杨御成耸肩道。
“你就听他们放屁吧,庚子咒及其原本就算再不济对凡人也是有用的,而有用的东西只会“被失传”…时候未到罢了。”赵抚兰抬手一阵,浮空木符终于完成蓄力,缓缓展开了一道覆盖室内的透明力场。
“接下来我会将忌的身体与阵内一的切死物转回到他中咒之前的状态…这很难具体解释,你就姑且将它当成是一种回溯时间的异能吧。”赵抚兰捏了捏鼻梁:“事实上,抛开人情纠葛与利益交织,这就是我会被收进天师一脉的原因。”
“我懂,我也很难跟人解释黑流能烧什么,不能烧什么,还有白滞为啥能搞出那么大的劲道。”杨御成呵呵一笑,没有多做纠缠。
“施术时我动不了,不能分心,雪隐也察觉不到场中的任何变化…”赵抚兰的表情逐渐严肃起来,压低声音缓缓说道:
“第一,我需要你取出庚子漆傀咒的媒介,就跟之前在神幕溶洞里咱们做的事情差不多,觉得什么东西比较可疑直接上手抓就是了。”
杨御成无声点头。
“第二,如果有任何不合常理的事物出现在施术过程中…赶跑或者解决掉它。怎么做都随你,只要别打扰到我就行了。”
“又难又简单,而且非我不可。”杨御成后退两步,压低身形摆好临战架势:“懂了,来吧。”
间宫忌无奈地闭上了双眼。
呼…赵抚兰高抬双手,两掌朝天,这次已经不用再像当时在圣墓里那样装孙子了。
不管在形式上表现得帅不帅,咒诀与术数都只是用来勾连天地神灵的工具而已。如果你准备调用的力量本就属于你自己,那喊技能名或者念叨咒文就纯粹是为了表演或者自我安慰了。
世界静滞,万籁俱寂。这简直就是神迹,虽然我两个钟头前才体验过一次就是了。
屋内三人倏然消失不见,整个空间只剩下了杨御成与定格浮空的木牌,还有呈现玄妙轨迹四散飞舞的耀眼尘埃。
场景飞速变换,被褥,食器,日月光影…三天,五天,一月,两月…这一切确实很容易被理解成时间回溯。只是赵抚兰做的更绝,他…直接把物质变化的进程给倒带了。
这是杨御成心中第一次浮现出“此子不除,定成大患”的想法,搞得他都乐出声了。
哐当…
所以,赶跑或者除掉都…嗯?哎呀,突然出现在角落的这个玩意…应该不是传说中的“不合常理的事物”吧?先放着吧。
人生真奇妙啊。
啪嗒,杨御成侧步前滑,左手探出三指轻轻一夹。那陡然现身的小黑块便乖乖地定在了他的掌中,一切都像预先排练好了一样。
神秘的小煤团,有人说你是敌龙寄生虫的尸体,但我却拨开了你这磕碜的外皮,见到了里面似乎是在昭示某种答案的龙鳞晶体…
你到底是什么东西?贯穿事件始终的你,到底想要告诉我什么?
噗呲…时间归位,血浆飞溅。早有先见之明的杨御成已经闪到角落里抱起了膀子,其余三人则被陡然生出的异象惊得肩膀一颤。
“啊…!”身子一扭,间宫忌随即突然痛呼一声。嗯,虽然腹侧刃伤还在,但先前遍布他整个上身的青紫痕迹已经不见了踪影。
“咳…我的骨头…”咳出好几口血沫,他终于缓过劲来无力呻吟道。
“没想到你这么久以前就中招了…”赵抚兰看了一会陡然出现在房间角落的破碎尸体,又扭过头来瞧了瞧杨御成掌中的小煤块。
雪隐眨了眨眼,他跟杨御成混了这么久,神经早就被锻炼得异常粗大了。
真有意思,这世界真有意思。
在少年英杰会八强比赛的末尾,就在我身处血汐流的状态下对红眼小子挥出第三记白滞截的瞬间,他中了那所谓的庚子漆傀咒。
同一瞬间,远隔千百里之外的瞳笃县碧方镇的东市旅馆中,在这座插芊山的隐秘联络点里,有个倒霉蛋被撕得支离破碎,血肉模糊。
杨御成回头瞅了一眼桌上倏然浮现出的陶瓷茶杯,还有里面那反螺旋形状的奇异茶叶。
滑稽啊,滑稽。
哎…先收拾下屋子吧,血呲呼啦的,吓到小朋友就不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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