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南乡位于风来州西南部,与满盈城之间大概有两天车程。虽然离得还算近,不过并没有什么特产,也没出过什么高手名人的天南乡可是与汇聚八方人流的满盈城有着天差地别。
风来州的郡县乡镇划分十分混乱,这是因为自古以来无论王朝如何更迭,此处都是天高皇帝远的安宁避乱之所。
各家大户少与朝廷相交,自行圈地为王,再加上各类历史遗留问题,在风来州这地界,一县还没有一座城大的情况并不少见。
就像天南乡,明明挂着乡的建制,顶头上司却是个县令,占地不过二十里,人口也就两三万。
本地人都少有理得清其中关节的,更别提外来者了。这也许就是为什么朝廷办学的课程里,风来州地理不是必修项目的原因之一了。
杨御成其实对天南乡五年前上任的那个新知县还是有点印象的。
抛开各种乱七八糟的编制划分,在实力至上的天海五州,上任新官一定会去拜访一下自己地盘周围的大佬,好赖混个脸熟。
既然要在风来州做官,江北杨家和满盈城就是任何人都绕不过去的一道坎。
据阿闪所言,这新知县名叫陈摄,是现在统御天海五州的陈氏皇族的旁家分支。
他刚上任时还算不错,鼓励开垦耕地,公平执法,惩治山贼恶盗,隐有带领一直名声不显的天南乡走上繁荣道路的趋势。
不过自从在三年前参加了一场由风来州名家子弟举办的宴会之后,他整个人就变了一副模样。
他回到天南乡之后沉寂了几个月,再出现在乡民面前时便开始横征暴敛,欺压百姓,勾结贼人,恶事一桩桩层出不穷,每天换着花样的来。
看你干的好事,杨赐信…
杨御成叹了口气,猜也能猜到是什么人什么事让那陈县令失去希望,变成现在这般模样的。
阿闪家里经营着一间染坊,已经在天南乡开了许多年头。经过一家人的努力经营,虽然说不上有多富贵,但也算在街中立起口碑,可保生活无碍。
别家娃娃还在帮父母忙活的时候,阿闪就已经被父母送入了学堂,她是个幸运的孩子,生在无须她担负什么责任的富裕家庭。
本来按她的家境来讲,这孩子的人生轨迹应该是在学堂里渡过无忧无虑的童年,四处走走,或是琢磨点自己觉得有趣的手艺。
长大后嫁个门当户对的好人家,忧虑些常人都会有的小问题,安安心心过完平平淡淡的一生。
不过那已经堕落的陈县令看上了她家的产业,索要贿赂不成,便联合她们家中有异心的伙计仆从一起谋害了染坊主人。
阿闪的师父是她爷爷年轻时救过的落魄书生,那书生也是个奇人,历经一番冒险最后拜入朝中天师门下,习得一身好相术,数十年后返乡来寻人报恩,却发现恩人早已故去了。
悔恨哀痛之下,阿闪家人便撮合着书生将阿闪收为徒弟,也不多求,只希望阿闪能学到师父一两成的本事,以后的日子能过得更好一些便满足了。
她的名字也是在那个时候被改为阿闪的,具体的原因她也忘了,只记得师父拍着她的脑袋说她原来的名字不吉利,有性命之忧之类的车轱辘话。
恩人子嗣被害之后,阿闪的师父前去衙门与知县理论,却不知那狗官使了什么手段,阿闪最后一次见到他时,师父已经面色青紫,气若游丝,拼尽最后一丝力气将那枚石制罗盘交到她手中。
“跑…离开这里…跟着罗盘指针的方向,去找到吉兆…报仇…”交代完毕,那不知名讳的乡野奇人便就此离世,阿闪的家也燃起了熊熊烈火。
她跑,无人追,却赶上了各路江湖人士鱼贯涌入满盈城的那几天,已成惊弓之鸟的她不敢向任何人求助,机械性地捧着罗盘走走停停,眼中只有那枚不断晃动,不知指向何方的红色指针…
杨雪隐轻轻抚摸着阿闪的脑袋,脸色却阴沉得像是要滴下水来一样。
他半个时辰之前拎着大包小包回来,正巧赶上杨御成与阿闪约法三章完毕,便一起坐下来听她讲述自己的故事。
很经典的谋财害命。
“嗯…不简单。”杨御成皱着眉头沉吟了一会,接着说道:“压榨不成未必要杀人,而且还是这般丧心病狂把事情做绝…”
“什么意思?”杨雪隐咬着牙问道。
“陈知县的目的并不是为了钱,贿赂和家产都不过是托词罢了…”杨御成踱着步子,转头看向坐在床上搂着大白狼的小女孩:“阿闪,你师父是修行者么?”
“修行者?”阿闪小脑袋一歪。
“呃…你师父一蹦能蹦多高?”杨御成稍微琢磨了一下,换了个方式问道。
“啊…我师父可厉害了!跟雪隐哥哥一样,跑起来快得我都看不清呢!”阿闪捏着小拳头,十分激动地说着。
“这就对了,区区一个县令,就算纠集了一群帮手,又怎么可能杀得了阿闪的师父?”杨御成点了点头,将目光转向杨雪隐。
“也许…她师父修行得并不深呢?”杨雪隐稍微思考了一下,修为不高的沉浮境修者虽然是凡人难敌,但若是被其他境界差不多的人围攻的话,基本上九成九都会当场交代掉小命。
“她的师父是老天师的徒弟…老天师,这世上除了那位之外还有谁能被称为天师的么?”杨御成叹了口气,悠悠提醒道。
杨雪隐愣了一会,方才反应过来,下意识地咕咚咽了口口水。
观澜庄主,太子太保,三公之首…那人的名字已经无人记得,世人只道天师。
虽然身份尊贵,但大多数人记住的并不是那一大长串受朝廷册封的官职和名号。
他是天下十大双源尊者之一。
“怎么样,怕了吗?”杨御成朝老五眨了眨眼。
“能害死那人的徒弟,或者说敢跟那人叫板…此时的天南乡确实是座魔窟。”杨雪隐挠了挠头发:“不过既然我们已经答应阿闪了,那就没有临阵退缩的道理,况且此事也跟你性命攸关。”
“呵呵,不用找这么多理由,怕就怕了,不丢人,只有知道怕才会更理智。”杨御成笑了笑,言语之间向老五打出一枚软钉子。
杨雪隐知道他是在说自己先前不知天高地厚,去跟魔教宿老单挑的事情。不过他也明白四哥是因为关心他才会这么说,所以老老实实地点了点头,没有出言顶撞。
“嗯…前些日子方才学到点行走江湖的把戏,没成想这么快就要用上了…”杨御成扭头看向之前自己让老五出去采购的大包小包,似乎想到什么有趣的事情,脸上露出一副在计划恶作剧般的表情。
“时间来得及吗?从这里去天南乡就算骑马也要两天半,你的身体…”杨雪隐担忧地问道。
“嗯?哦,没事,如果事情跟我的计划没什么出入那就用不了多少时间,而且我有别的方法过去。”杨御成溜达到包裹旁边自言自语般回道。
“你想扮车夫还是轿夫?”沉思一阵,杨御成突然转过头来对老五问道。
“啊?”杨雪隐愣了一下,没反应过来对方是什么意思,这些东西虽然都是自己买的,不过他完全猜不出来杨御成要干什么。
轰隆,整座客栈猛然一震,路边楼下纷纷传来稀稀拉拉的惊叫声,杨雪隐打了个激灵,慌忙起身向窗外望去。
映入他眼帘的是…呃,这是什么玩意,喙?
又后退两步,他才看清刚才那阵动静是什么东西搞出来的。
一只足有两层小楼那么高的…野鸡,黑羽红顶的巨大野鸡立在客栈外面,爪下的地面在它落地时被砸出一道道四处扩散的裂纹,而在它头顶上竟然趴着个对比之下几乎难以看清的小黑点。
当扈,小黑猫十恶子正躺在这只书中记载名为当扈的巨大异兽头上,慵懒地打着呵欠。
“走吧,准备去杀人了。”杨御成对嘴巴圆张的两人微微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