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姿和路满在操场跑道边聊着话，眼前过去一个迷彩服男生，大摇大摆，手上正拆开一包龙角散。
于姿眯了眯眼睛。
“舒苗，你过来！”她冲隔壁休息区喊了一声。
舒苗教官从自己连队男生们的包围中抽出身，走向于姿。
“怎么啦，学姐？”
“你上了大二，学开窍了啊。”
于姿眉毛动了动，一根手指隐蔽地指了指不远处的路过男生。
“从我这里软磨硬泡拿到的龙角散，转头就送给男生了。你什么时候学会给比你小的男生送东西了？”
“啊？我没有，学姐。”舒苗的小圆脸上一阵纯萌，“你送我的咽喉糖，我自己吃了一半，特别好吃，而且还很奏效。另一半是连队里有个女孩子，那天下雨，她发低烧了，嗓子不舒服，我把剩下的药都给了她。”
舒苗眺了一下那个手上捏糖的男生：“是他从其他药店，自己去买到的吧，我也想去多买一点呢，一直没找到哪里有卖的，待会儿问问他。”
“甭想了，我也问了很多家店，想再买一些的。这种药不是常用的进口货，在海曲市恐怕是买不到。”
于姿看看路满，摇摇头，又对舒苗说道：“小苗，你没看见么，那个男生手里装药的袋子，就是和我给你的一样。”
“啊？那为什么会在他手上……”
舒苗的疑问堵在舌尖，但马上她就解惑了。她连队中的某位小女生，从侧边偷偷溜到那个男生身前，背着手嘻嘻地对男孩子笑容灿烂。男生也一脸傻乐，伸手去撩女生鬓角的发丝。
“啧啧啧，原来是这样。”于姿啧啧有声，真是个复杂的传递圈。
路满买的药，送了于姿，于姿送舒苗，舒苗送连队里的生病女孩子，女孩子再送给心上的男生……
舒苗也咋舌：“如果这男生，再暗恋一下路满学弟，那说不定就可以物归原主，转一圈回到学弟手里了。”
路满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住：“小苗学姐，这可不兴你乱想象的啊！”
“哈哈哈哈。”
于姿和舒苗笑溢眉梢，感慨这些新生们初入大学，青春的青涩可爱跃然于上。
“哥哥！”
而在这时，一个略微急切的声音传过来。
顾苓依把四瓶水抱在怀里，小跑来到路满面前。
她嘴巴扁起，目光柔柔怯怯，但又浮着一层光火，瞧向路满的眼神又委屈又不善。
她从自己方阵里，借故请假跑出来，到了小报亭买水，一路抱着感觉还满沉的，颠颠地给路满送了过来。
结果顾苓依看到，他这个大猪蹄子在干什么？！
他在和教官学姐谈笑解颐，另一个看起来很娇俏的教官，笑得弯腰，差点作势把手搭在路满胳膊上！
哦对，还不止一个，是两个。
他找外面其他的女孩子聊天，都要找一对的嘛！
看把他给惯的！
顾苓依越想越气。
气得要炸。
“额……苓……”路满打眼一瞧，感觉上绝大概率是顾苓依，但她突然一股子酸溜溜而又气呼呼的神态，反而让他心里忽然一下没了底。
这是以前顾嘉儿的保留节目吧？差不多要气的跳脚，兴师问罪的架势。
在两个人关系中的性子方面，姐姐苓依逐渐妹妹化？
还是说，对于喜欢的人，她们双胞胎姐妹两个的占有欲，表现得何其相似？
“哥哥！”
顾苓依见路满犹豫，她都不用想，就知道这家伙在顾虑什么。
“你看。”
顾苓依微微侧过脸蛋，让路满看好她从帽子边缘留出的长马尾，上面赫然绑着一个熟悉的头饰。
萌哒哒的青绿小恐龙。
“苓依。”路满百分之一万确认了。
“这姑娘，可舍得把这个小饰品拿出来用了。”他心里嘀咕，高考出分那天给了她的，都转送她好长时间了，一直没见她戴过。
路满马上往顾苓依的怀里探手，苓依同学还抱着四瓶水呢。
“不需要你，我自己来。”
顾苓依向后一躲，她有必要防备这个家伙的爪爪，会不会在帮她接过水和饮料的过程中，趁机装作爪爪一滑，碰到不应该碰的地方……
“教官好，给你们……”
顾苓依转而对两位学姐教官时，气场骤然间一弱，声音迅速降到听不太清的小声。
“谢谢你，你们喝吧。”
于姿不住地打量顾苓依，两人在仓库时因为路满送药而打过照面，但那时候顾苓依一言不发，好像一直躲在路满身后，不愿意见人一样。所以她只是惊艳一瞥，感觉这个学妹好有气质，外表毫无疑问地顶级出众。
现在又甫一接触，于姿更感觉这姑娘的神情不自然，有些像是强忍着害羞和为难，撑出了一份相对外向。
“教官，我，我不清楚你们喜欢喝什么，就买了水和碳酸饮料。”顾苓依小声。
她心里非常不平衡，这位学姐教官，和她的哥哥有说有笑，说不定还有其他什么想法，可现在她还要给学姐送水。
“矿泉水吧。”
于姿又谢了顾苓依一声，接过她怀中的水瓶。
顾苓依转身走到路满身侧，剩下的两瓶饮料，是雪碧冰薄荷。她把其中一瓶，用力向路满胸前一塞一怼。
“给你！”顾苓依轻哼一声。
路满拧开瓶盖：“居然记得我喜欢喝的口味。”
“我不记得。”顾苓依偏了偏小脑袋，“是小霜在我们家做客的时候，她说你们兄妹都喜欢喝这个奇怪的口味，我只是看到货架上，这个蓝瓶子很眼熟，就顺手拿了。”
路满一笑，这还是特意留心记住的呀。
自家老婆真好。
于姿的目光在两个人身上扫视，尤其在闹小别扭的顾苓依身上多作了停留。
“路满，这位小师妹，那一次你就是为了她，才搞的事情？”
这话一出，舒苗微微侧目，看向于姿。她隐隐感觉，于学姐的语气，和平时有很大的不同，是从来没听她这么说过的语气。
路满没有迟疑地点头：“苓依，忘记和你多介绍了，上次我去你们七营，国护队的教官们满学校想找出我来，狠狠练我一顿。还是多谢我们连队的于姿教官，帮我打掩护，瞒过去了。”
顾苓依默默低了低头。
上次路满去七营七连找她们姐妹，是冒充红马甲学长，高调喂糖……
“原来是你！”
在一旁听着的舒苗教官，眼睛冒出亮光。
“七营和附近几个连队，那天都讨论疯了。”
“就是那一天，因为园区火情，很多女生没吃早餐。就听说有一个男生，为了追女孩子，给整个连队买了糖。”
“更正一下，小苗教官。”路满乐呵道，“不是给追的女孩子喂糖。”
“而是给我的女孩子喂糖。”
顾苓依的小脸，唰地飞起一抹酡红。
他的女孩子。
顾苓依觉得，即便是自己还有些小生气，但因为他的这句话，也不想冲着他出气了。
因为是他的女孩子。
“哦——”于姿拉长音。
这位学姐教官，牵出一个微笑：“你小子，说自己在大学另有规划，原来打主意没有打到学业上，而是打到生活上了？”
顾苓依往路满侧边慢慢挪步，一点点藏到他的身后。
“瞧学姐说的。”路满没有否认，“学业事业都要搞，但感情问题也不冲突，两不耽误嘛。”
正在此时，路满感觉背上有一只小手，在轻轻拧他。不用说，肯定是顾苓依的爪爪了。
“不过呢，说心里话。”
路满斜瞄一眼顾苓依。
“非常想娶某个女孩子是真的。”
“学业事业有成，并不是太过索求的目标。而想办法娶她，确实是我的毕生所愿。”
顾苓依放在路满身后的手，突然不拧他了。
她就这么轻轻地把爪爪贴在路满的背上，微微抓住路满身后的衣服。
“坏蛋，干嘛要在其他人面前这么说……”顾苓依听到自己的呼吸声都有些发快，似乎是呼吸声想追上她同样加快的心跳的速度。
“哦哟哦哟~”舒苗教官一脸甜意，“学弟，你这话讲的，蓄谋颇深呀。”
她对别人的这种感情进展相当有兴趣，看到暧昧的一对，关系逐渐变得明朗，再到甜蜜，见证和观瞻起来，比自己谈恋爱都更有意思。
舒苗还不知道，再往后十来年，她这种行为会被称作“磕CP”，届时还会受到大量同好磕糖群众的拥趸。
路满笑着说道：“所以还要感谢教官的成人之美，还有帮忙袒护的‘不杀之恩’。”
“你还能怎么谢学姐？”于姿微笑，“就怕你到时候结婚了，早忘了有一位几年前的教官学姐。”
“那要记着的，如果到时候教官不嫌弃路远，肯定给学姐专门发请柬。”
路满意有所指，继续说道：“这么说起来，于学姐多少也是‘孩儿她姨’的身份了。”
“孩儿她姨？”
于姿马上理解了路满的意思。
眼前这个学弟，一门心思挂系在身旁“他的女孩子”上。
而其他的异性，关系最多可以到他和这个女孩子的共同朋友的层面。
微微一怔之后，于姿恢复寻常时的表情和语气：“说的也对，滨海师大有六七成的学生，是鲁省省内人。大学期间认识的同学和朋友，说不定以后在省内就遇到了。”
路满的意思就是，多年以后，他会牵着自己家宝宝的手，遇到大学期间的异性同学，就让小孩子喊人：这是哪所学校的舒老师，叫阿姨；这是哪个办公室的于主任，叫阿姨……
而这时，顾苓依也偷摸摸地抬眼，稍微打量了下于姿的神色。
她也意识到了，路满为什么要让她特意过来送水，又为什么在外人面前强调了他预想的两人未来。
一方面是讲给她的，另一方面，也是说给了于教官听。
学姐弟关系好，没问题，但需要杜绝一切有的没的苗头。
“路满，你是不是快该去方阵里提前准备彩排了？”
于姿想打发他们离开入列了：“去吧，好好汇演。”
“好的，教官。”
路满和顾苓依走后，于姿目送他们的背影贴在一起，两人时不时还撞撞肩膀，各自的手“偶然”碰在一起，又一触即分。
“于学姐。”舒苗小心看了于姿一眼，她能察觉到于姿的情绪稳定，但多少有着一些感喟。
“孩儿她姨。”于姿又在心里默念一遍，这个多少有些超前的称呼。
“是个聪明的好办法。”于姿笑了笑，在心里想道，“男女生之间，如果互相的友情不错，总有一些半些的好感尺度问题吧。”
有的人会多想，这个“好朋友”会不会对自己是恋情苗头的好感，也有的人会碍难，怎样不伤感情地向对方表达“只是朋友”这种意思。
于姿觉得，像路满今天的做法就完全可以一应万变了——用闲聊和开玩笑的形式，暗示或明示对方——我想恋爱，但一定不是和你。
如果我们的友情可以长存，那么我会把你也叫作自己孩子的优秀叔叔阿姨，未来是各自两个家庭的世交相处。
一种既近又远的距离和身份。
……
路满和顾苓依走到一个方阵附近，顾苓依警觉地和他拉开距离。
“苓依，你怎么想起来买四瓶水的？”
路满瞅瞅周围，顾嘉儿所在的内务方阵还蛮远，他用手肘轻轻戳戳顾苓依胳膊。
“水和饮料，让教官挑嘛。”顾苓依抬眼瞄着路满，“然后我和哥哥，喝另一种同样的。”
路满顿时感觉手里的雪碧冰薄荷更甜了，合着这是情侣款。
顾苓依微微低垂眼眉，手拿着蓝瓶子抬起：“可以当成碰杯的。”
路满笑了笑，瓶身和她一碰：“嗯，干杯。”
“哥哥，这次你的表现，还算过关。
顾苓依本来没有什么好办法，只是直觉上，觉得那位于姿学姐，和路满是特殊了一些的朋友，越是这样，越容易产生互不排斥的小火花。
但这种事不好判定，万一人家没有某些想法，而就去对人家直接解释说，“学姐，他有喜欢的人了”，或者说“学姐，他不会考虑你”，那也太自作多情了。
好在路满已经解决了这个问题，隔着窗纸，没有径直说穿，但把意思清晰地传达到了。
“如果嘉儿也可以这样子被讲通，那就太好了。”
顾苓依在心里默默叹一声气。
自家双胞胎妹妹的情况却更难搞，是路满说好分手，也申明他有喜欢的“某个女孩子”了，但顾嘉儿依然不想放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