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尘护送着姚三抵达显亲城的时候,在路上遇到了浩浩荡荡的显亲侯国的属兵,还有东拼西凑了七八十个骑兵不急不慢的和三四百步兵步行着朝着押送营地赶去。
自从中元元年(公元59年)东汉朝廷击败滇吾滇岸兄弟俩后,汉阳郡已经安分很久了,这些属兵战时为兵,和平时期为民,每日过着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规律日子,农忙时下地干活,农闲时借着练兵之名吹牛聊天,战力堪忧。
听到有一小股叛军,平淡很久了的侯国属兵都异常兴奋,在他们眼里还以为这批逃叛者和平日围剿的失地流民的战力一样,所以没有多大心里压力。
再说他们人多,心里踏实,所以不怕!
比起围剿那些逃叛者,聚在一起聊天吹牛侃大山似乎更重要些,秋后是农忙时节,好多人都忙了好几个月了,彼此见面也只是匆匆而过打个招呼而已,现在终于可以借着这个机会敞开了聊天了。
最主要可能还有钱拿,回来后肯定会有席吃,就算没钱,只吃顿饭,想想也都很开心,所以他们的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豪强治下的农民,就是这么容易满足。
至于那两把火所毁的资产和那一厩的马,那是显亲侯的,看见的时候他们深表一下同情,转身就和平日里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亲朋近邻忘乎所以的聊起来了,好像有说不完的话,吹不完的牛。
萧尘手持窦彪的玉佩顺利的进了显亲城,进城的时候侯府的大火已经熄灭了。
但是在进显亲侯府的时候却被人拦住了,拦住萧尘的人是侯府的二管家窦福万。
窦福万年龄不大,但是会讨人喜欢,他本是买布料的,但是认识了显亲侯窦固他爹的小妾后便入了侯府。
不学无术,油嘴滑舌的窦福万很快在这显亲侯府站稳了脚跟,靠着察颜观色混上了二管家的地位。
尤其他那引以为傲的俊俏小脸蛋还有那张伶俐的小嘴可讨人喜欢,不仅那些太太们喜欢,甚至连男人也喜欢。
所以他在这府里有一定的位置,侯府精锐尽出之后,便是他最大了。
萧尘他们进不进的府门,他说了算,此时他心情不好,所以他堵在门口死活不让眼前这个满身血污的信差带着同样一身血污脸色苍白的将死之人进府。
说是万一死在府里了,晦气!
还说府里过了火,一片混乱,不待客。
萧尘好说歹说,窦福万就是不松口,尤其得知萧尘和姚三等人是死囚之后态度更加恶劣了。
朱永芳比萧尘更沉不住气,他一瘸一拐的冲到窦福万眼前,两人几乎脸贴脸了,朱永芳怒吼道:“你家主子要我们把人送到府里让府中郎中医治,你敢不从?”
窦福万则捂着鼻子,一脸夸张的后退一步,“哎呦,你们这帮死囚好臭,小心别脏了爷的衣服,再说我们府上的郎中只给我家老爷和公子看病,你们算什么东西,撒泡尿看看你们配吗?”
“你!”朱永芳恼了,一手攥着藏在袖子里的半截箭杆,死死的盯着窦福万的鼻孔。
窦福万微微皱眉,从朱永芳奇怪的眼神感受到了一丝危险,但是他不在乎,因为他身后有护院家丁,于是他驱赶着他们,“走吧,走吧……别在这里纠缠,没用的!”
“我建议你们还是去前面右拐第四家的棺材铺吧!”窦福万又往后退了一步,他突然觉得那些家丁也护不住他,所以将自己与朱永芳的距离拉开了些。
不得不说窦福万的第六感很好,萧尘都能看到朱永芳手里冒出来的半截箭杆了。
“老大,别冲动!”萧尘也很恼火,但是他们此时需要侯府的配合,所以不得不忍气吞声,出声阻止朱永芳的冲动。
“你还是过目一下这个玉佩,他真是你家公子的玉佩,另外你不信的话,问问这位大哥,他是右扶风府士卒。”萧尘低头双手捧着玉佩递给那侯府二管家窦福万,极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他不敢抬头,怕是窦福万看到他满脸怒火!
“嗯?这……”窦福万一开始看都不愿意看一眼萧尘手里的玉佩,但是刚才一瞥,他才发现那块玉佩很熟悉,确实是窦彪身上的,窦福万脸色由红变白,又白变红,但又不想给这几个死囚认错。
思索一番后,窦福万觉得府中遭了贼,失了火已经很乱,这些人是死囚,自己就说怕丢了东西,不让他们这些死囚进门也说的过去,大不了挨一顿少爷的责骂,至于郎中不得不请出来了。
窦福万眼珠子一转,嘴里却不愿意吃亏,于是贱兮兮的说:“谁知道是不是你们偷……偷的……或者是你们捡的……”
窦福万突然结巴了一下,因为他看到了朱永芳那凌厉的眼神,心脏不禁收缩了一下,赶紧改了口。
“看到你们这帮死囚送回公子玉佩的份上,我倒是可以去喊郎中出来,但是府上的先生一般不给外人坐诊,如果要坐诊的话要么老爷发话,要么……”窦福万心虚的避开了朱永芳的眼神,伸出手抢过窦彪的玉佩仔细打量了一下,另一手对着萧尘使劲的用拇指反复搓着食指和中指。
“好,给你!”萧尘担忧的看了一眼还在昏迷的姚三,情知不能耽误,也不与那窦福万计较,二话不说就将从青衣汉子杨山身上搜出来的钱袋丢给窦福万。
朱永芳不满的看了一眼萧尘,总觉得萧尘顾忌太多,不似年轻人。
窦福万可是看出来了,这些人里面都以眼前这个少年为主,只要这个少年还对他忍气吞声,那眼前这个书生气的朱永芳就不足为虑了,所以他看着有些卑微的萧尘腰杆挺了挺,感觉此刻自己很威风。
“爽快!向这个年轻人学着点!”
窦福万瞪了朱永芳一眼后,随即打开袋子看了一眼,发现里面还有两片金叶子,脸上都笑开花了,随即转身对身后的家丁嘱咐了几句。
今天放跑的那百匹战马并不都是窦固一家所有,而是窦固府上所有人养的马集中到一起养的,就好比后世的参股,其中有窦福万的五匹马,所以他很不开心,此刻光那两片金叶子就够回本了,所以他又开心了。
“哎,这就对了,很识时务嘛,早这样,早就给你们请李郎中来给你们看了!”窦福万低头数着袋子里面的钱,一边摇头晃脑地说道,“但是进这府门,还是别想了,就算公子让你们进,我也不答应,这是规矩!”
“少年,你叫啥名字呀?你倒是很机灵……”窦福万对萧尘微微诺诺的态度很满意,因为这让他有一种高高在上的感觉。
窦福万平时伺候别人点头哈腰惯的卑微惯了,这外人骤然间让他享受到别人有求于他的感觉,顿时让他有些飘飘然,所以他就越想和萧尘多说几句话。
“我叫萧尘。”萧尘沉住气回答道,心里却盘算着怎么借东西。
“哦,那萧何萧相国是你何人啊?”窦福万越来越觉得眼前这少年顺眼,对他有问必答。
“萧何是我祖上!”萧尘回了一句。
“哈哈……我就这么一问,你还真敢这么真这么回答,萧何是你祖上,那我就是你祖宗!”不知为何,窦福万突然仰天大笑,他笑了好一会看到别人都没笑,于是也不笑了。
那个书生气的人对他怒目而视,而那少年的腰弯的更低了,这让窦福万很满意。
于是窦福万有些飘飘然的说道:“就算你祖上是前朝的老臣,也管不了现在的事,别忘了我家老爷可是显亲侯,此时正率军在西域揍那狗日的匈奴!”
窦福万的腰板挺得很直,不知道的人听到这傲娇的口气还以为他老子就是窦固。
突然一滴雨落在了萧尘的头上,萧尘抬头看天,不知何时乌云遮住了月光,雨点接二连三的打在了地上。
萧尘看了一眼姚三,深吸一口气,对着往门檐里缩了一下的窦福万又鞠了一躬,沉声说道:“窦公子给我玉佩的时候说要我带着我的兄弟到府上养伤,本来想着等公子回来,你自然就会放我们进去,可是现在下雨了,不知可否先让我们到府上的亭台或者柴房等避雨之处躲躲雨?”
“不行!”窦福万回答的很干脆,他居高临下蔑视着萧尘,对这个唯唯诺诺少年提出窦彪很不满,此刻他是这里的老大,他不能让萧尘三言两语把他这种高高在上的感觉冲散。
有些人明明在狗仗人势,却偏偏不让别人提到那个人,怕自己没了威风。
“我若有一句谎言,就让天打五雷轰!”萧尘已经很气愤了,他抱拳的双手指节发白,脖子上的青筋暴起,身体还有些微微颤抖。
“我说不行就不行!”窦福万好像忘了他刚才收了萧尘的钱,他看着愤怒的萧尘,不禁有些得意,自己这么难为他,不还是拿他没办法么?
窦福万其实早就相信了萧尘的话,但是之前他话说的太满,现在放人进去就是打自己的脸,今天好不容易在这几个死囚面前装了一回,再被打回去话那可就真没脸了。
“不过我看他这个样子,怕是活不成了,我建议你们最好还是去那家棺材铺子定口棺材吧!今晚出了这么大的事,再迟些怕是没棺材了,这可是我好意提醒你们……”
“再说他死了也就死了,不就是一死囚么,这是他自找的!”
窦福万总算体验了一把当权的感觉,平时他只能对府中的丫鬟们撒气,今天可是对着一帮彪悍的死囚,他有些飘飘然。
任凭萧尘怎么哀求,那怕最低微的要求都要他点头之后才能实现,这种让人求着的感觉让他有些陶醉,他也抬头望天,恨不得鼻孔也冲天。
但是这种陶醉并没有持续太长的时间,也就几息的时间。
窦福万话音未落,他的衣领一紧,整个人都被被拎了起来,窦福万低头一看,原来是那个唯唯诺诺的萧尘,眼前这个少年力大无比,窦福万挣扎了一下居然没有挣开,窦福万看着怒气冲冲的萧尘一脸惊恐:“你……你想干什么?”
“想干什么?想揍你!”萧尘忍了很久了,可是这拿了钱不办事的窦福万实在太可恶了,萧尘终于受不了了。
话音刚落,窦福万眼睁睁的看着一颗拳头由远及近,迅速变大,紧接着是一阵哀嚎。
萧尘的拳头恶狠狠地砸在了窦福万的鼻子上,窦福万顿时冒金星鼻子发酸,一股血腥味从喉咙里泛了出来,然后两个鼻孔也血流如注。
“啊……”一道惨叫声响起,紧接着是窦福万捂着鼻子抬着头竭斯底里的吼道:“你……你敢打人……给我打死他!”
“我看谁敢动!”萧尘冲着扑上来的家丁怒吼道,“谁在动,我就杀了他!”
萧尘拿出怀里的匕首,架在窦福万的脖子上。
看到二管家窦福万被萧尘所胁迫,那群家丁投鼠忌器不敢上前。
“年……年轻人别冲动,我,我是跟你开玩笑的,这就让人给他送进去!”窦福万也不敢挣扎了,他捂着鼻子连连求饶,全然没了之前的小人得势的样子了。
“年轻人,年轻人的话你早就死了!”萧尘恶狠狠的说道,突然意识到自己是不是太老成了,毕竟加上后世年龄他都四十八岁了,早就不年轻了。
也许血气方刚的年轻人怕是忍不了这么久,也不会有那么多的顾及。
我都忘了我才十六岁,还年轻!
萧尘咧嘴笑了,笑的有些瘆人。
年轻人是应该有年轻人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