湘西言州,名义上还属中原,可实际上这儿已是大越西南边陲了。
再往西南而去,就是朝廷鞭长莫及,只能行羁縻之策的滇南与黔州,以及更多为牵制两地而驻军的川蜀。
正因如此,湘西在太平时节都显得格外荒僻,除了几座主要大城外,别处村镇人既少,互相间的距离也是相当之远。
到了眼下这乱世将起的时间点上,言州就显得更加冷清,一条条官道上都看不到什么人,点点村寨镇甸也是少有往来。
这就给了某些人以机会,比如唐门,在拿下这座廖家村后,居然在半月内都没被任何人察觉有异。实在是这边太少有人路过,更别提刻意进村来查探一番了。
时当黄昏,又有缕缕炊烟自廖家村各处民居里升腾起来。
不过再不是村里百姓在为夜晚的饭食做着准备,他们早已成为一具具尸体,被草草掩埋在村外土坡之上。至于他们的一切财物,自然也就都归这些比强盗还要可怕凶残的唐门南火堂众所有了。
唐熙捧着一碗糙米饭,眉头又深深皱了起来:“又让兄弟们吃这个?”
“副堂主,这也是没法子的事情,村子里能吃的都已经被吃光了,也就只剩下这些糙米勉强还能让大家吃饱。”唐焚也捧着一碗同样的糙米饭,小声解释道。
他们在此藏匿等候多日,早把之前带来的那点口粮吃了个干净,自然只能吃村子里囤积的粮食了。
可怜这满村百姓赖以为生,能用上半年的粮食,却被这些强盗只用半月就吃了个干净。而且在他们看来,这都是最差的东西,完全就入不了口。
唐熙又猛皱了一阵眉头,这才硬扒了几口饭进嘴:“算了,大家今天都忍一忍。等待会儿杀进言家堡,有的是好处!”
“副堂主说的是,想必此时言家堡上下已经倒了八成以上了。只等咱们一到,管叫他们束手就戮!”另一名手下附和说道。
这话自然引得众人连连叫好,在他们看来,言家堡已是砧板上的鱼肉,只等自家上门切割了。
就在大家大口吃饭,想着待会便该出动时,一名守在村口的眼线却急急跑了回来,禀报道:“副堂主,有一支军队正朝咱们这边过来。”
“嗯?看清楚是什么路数了吗?”唐熙陡然一凛,赶紧问道。
“看他们打出的旗号,是言州官兵。”
“言州兵怎么跑这么远?是冲我们来的?”唐焚不无紧张地问了句。
“这不可能,没人知道我们就在这儿,而且我们与言州官府素来没有恩怨,他们找我们麻烦做什么?”唐熙不以为然地把头一摇,“当是路过,或许他们是去操练或剿匪的。最近湘西各山匪患可是不小……”
呜呜呜——
他的话突然就被一阵嘹亮的号角声所打断,这下顿时就让在场众唐门子弟都遽然变色。
他们一个个迅速把吃了一半的饭碗往桌上地上一放,便已火速起身,拿起了兵器来。
唐门虽以毒药暗器闻名天下,但真要与人厮杀多数人还是要拿上一把趁手兵器的。唐熙也不例外,已将腰间的软鞭掣在手里,叫一声:“跟我出去!”便火速出了院落,冲向外间。
廖家村不大,这让他们能在一出院子后,便立刻看清楚周围的变化。
而这一看之下,唐家众人的脸色顿时就阴沉了下来。
情况要比他们想象的更加危急。
随着号角声不断响起,外间官军更有旗帜不住挥舞,指挥着这支数千众的官兵迅速分作数队,从四面对整个廖家村形成合围之势。
而在前方土坡高处,一杆大旗正迎风招展,一名甲胄鲜明的军将正居高临下俯瞰着整个村落,见他们出来,便毫不犹豫地抽剑下指,大声喝道:“弓弩手何在?放箭!”
一声声答应中,不光土坡上有上百弓手上前弯弓搭箭,朝着村庄瞄来,四面合围的那些兵马也迅速分出队伍,让数百弓手快速向前,搭弓仰射。
弓如霹雳弦惊,箭如流星赶月。
几乎就在眨眼间,无数的箭矢就已快速飞起,到了最高点后,又如雨点般直坠而下,朝着整个廖家村覆盖而来。
“快退!进屋!”
唐熙立刻一声大叫,不敢有丝毫怠慢,已果断撞开身后的民居屋门,直往里避去。
他是真没想到这些官兵会做得如此之绝。
他们的出现已经足够出人意料了,更叫人想不到的是,官兵居然连半点招呼都不打,也没个通牒的,一到地方,便果断发动攻击。
这完全就是官兵剿匪的招数啊。而且还是已经认定这儿藏了无恶不作的大盗匪的前提下,才会完全不顾其他伤亡的疯狂战法。
这下,饶是唐门众人皆是门中好手,此时也没了用武之地。
他们再厉害也得去和人贴身缠斗才有机会,他们的暗器在可怕,论射程也远不如可在百八十步外就发动袭击的弓弩啊。
于是,村子里的唐门南火堂三百多人彻底被箭矢压得只有狼狈逃窜,寻找掩护的份,却是半点反击都做不到了。
嗖嗖嗖……
箭矢真就跟不要钱的雨点般不断飞射而来。
那些动作反应慢的,离屋子掩体远的,不断中箭倒下。而那些得以进入屋子暂避的,也得面对不时刺破屋顶,或从门窗处飞进来的箭矢,当真是好不狼狈。
伴随着声声惨叫,此时已有不下几十人被箭矢钉杀……
就在唐熙眼前,他就看到了一名族人被箭矢贯穿胸口,靠在墙边不断抽搐,鲜血一股股地直往外淌。
这一刻,半月前血腥的一幕再次于廖家村里出现,一样是被动一方全然没有半点反击余地,成为一只只待宰羔羊。但不一样的是,之前的虎狼,现在却成了羔羊。
看着族人不断倒下,唐熙真是目眦欲裂。
他愤怒,但更多的情绪却是深深的疑惑——就算自己等露了行藏,怎么来的是官军,而不是言家堡的人?
而且,官军这次为何竟会如此的决绝,真就一点余地都不留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