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书吏看着冯克明阴晴不定的脸,笑着提醒道:“齐府那面一下去这么多人,小心肖小子给大哥玩个大的,这里毕竟是京城,到时看你在陛下那边如何交待。”
冯克明细想一下,摇头说道:“陛下正在气头上,多大的事都怪不到老夫头上,再说那小子鬼精的狠,应该不会把事做得太过分。齐家这事如果换在老夫身上,连夜就带着老头子出城了,那样做兴许陛下看在往日的情份上,还能给齐家留条活路。”
王书吏心中一凛,用食指在脖子下面一比划,试探着问道:“陛下是想...”
冯克明冷笑道:“告诉我们在齐府里的钉子,等着卫里的密令行事。”
王书吏将手笼在袖中,口里抽着凉气,略有不解地说道:“为什么不用国法制裁他们,这么办不是正道啊。”
冯克明嘴里发出一声怪异的呦呵,揶揄道:“事情能交到了我们手中,就已经说明陛下的态度是不想事情闹大。孙福隐晦地给我传话,陛下这次有些投鼠忌器,虽然孙福没告诉老夫实情,但老夫能猜出一二,整个这些事不能见光,估计是牵连到我那两个好外甥。那二位爷表面看着孝顺,可内里不是什么省心的家伙。”
“那些半路截杀肖小子的人马,不会是出自哪个王府吧,那样的话,陛下属实不能深究下去。明面上放过齐家,等于私下里放过自家儿子,嘿嘿...陛下到底还是顾念着父子之情啊。”
“行了,这种事少说,皇家的事知道太多没有好处。这么拖下去,那两位早晚会有一番死斗,全看陛下如何化解了。对老夫来说,最重要的还是芸娘那边,她不等过年就会出发回故里,你要安排南边的人手多照看。”
冯克明说得咬牙切齿,却又充满无奈,“不要让别人欺负到她,如果有谁不开眼,只管下死手,出了事自有老夫担着。”
王书吏被冯克明的情绪感染,点点头并未答话,他在内心中多少有些伤感,开始思念起自己的故乡。
他当年跟着冯克明从老家出来,这一离开便是四十多年,不知故乡还有多少旧人能够相识。
两个老人就在房中安静地坐着,彼此各怀心事,感怀过往。
太阳就要西沉,齐府的门房没等天黑透,便打开府门,将门外的两个半人多高的灯笼点亮,灯笼燃着小孩手臂粗的蜡烛,把硕大的齐府二字照得分外清晰。
肖华飞就站在府门前,面对着齐府大门冷笑不已,这两支蜡烛就够平常人家一月的吃用,齐府果然好大派头。
齐府的门房是个三十多岁的精壮汉子,他点亮灯笼后,用凶厉的目光看着台阶下的肖华飞等人,还冲着台阶下面吐了口浓痰。
吴苟道站在肖华飞身后,见到齐家门房如此挑衅,挽起袖子就要上前,打算好好教训一下这个不开眼的家伙。
肖华飞抬手止住吴苟道,转头看向街口中,他此时已听到街口那边传来整齐的跑步声。
果然不到片刻,赵千里骑着马带着二百名影龙卫力士出现在众人眼前。
赵千里见到肖华飞正站在寒风中等候,赶紧下马,撇下身后队伍,小跑来到肖华飞面前,有些惴惴不安地见礼道:”属下带人回来了,不知有没有误大人的事。“
肖华飞拍下赵千里的肩膀,用手一指齐府大门,笑着说道:”带人去给我叩开齐府大门,本官要去给两位齐尚书请安。“
肖华飞虽然是笑着对赵千里吩咐,可语气中充满着戾气。
这种不容质疑的命令,让赵千里感到为难,可他看到肖华飞好像要杀人的目光时,心里马上打定主意,冯克明那边都不管的事,他一个小百户跟着操什么心,就算天塌了,自有个子高的人顶着。
赵千里抱拳大声领命,冲着身后跟过来的二百名力士喊道:“指挥使有令,随我打开齐府大门。”
随着赵千里的话一出口,齐府的门房用不敢置信的目光看着台阶下的影龙卫众人,这些家伙是要反天,他们当齐府是什么地方,是想进就进,想来就来的所在?
门房将身体挡在门前,扭头冲着门里大声吆喝,“快来人,有贼人要闯府!”
府门里立刻传来人声叫嚷,“谁啊这么不开眼,京城还有没有王法?敢到齐府这里闹事?”
“老子打过虎,杀过狼,就是没有打过狗...”
更多不堪入耳的叫骂声不断响起,听得肖华飞直皱眉,看来齐府并不是没有准备,齐家人根本没想着一直当乌龟。
原本按肖华飞的设想,齐府的人见到这种阵势,说不定会闭门死守,没想这齐府门房真是胆大包天,看样子是想要动手了。
肖华飞转念一想,觉得对方这样做对他来说也不错。
如果对方打定主意闭门不出,肖华飞还真不能叫人砸碎齐府大门,至多是言语威迫一番,这会两方火气已经压不住,正好一并解决了,唯一可惜的是邹通与晋彪不在,否则还能让二人出口恶气。
齐府的护院在门房的挑唆下已有三十多人来到齐府门外,这些人站在台阶上手拿棍棒,冲着肖华飞等人比划不止,完全没将肖华飞这些人放在眼中,看来都是平时豪横惯了的恶仆。
马远在肖华飞耳边说道:“这些人全是齐府豢养的打手,平时在京城中也属一霸,他们仗着齐家的势力没少祸害平民百姓,有几个手头还有人命。”
肖华飞疑惑道:“他们在天子脚下就敢这么干?顺天府干什么吃的,就算顺天府不敢管,就没有言官御使,向朝廷禀报?”
马远鄙夷回道:“顺天府那种和稀泥的衙门,面对真正的权贵根本不敢管。那老齐尚书做过快十年的吏部尚书,在朝中根基深厚,人脉了得,各部许多握有实权的官员都出自他家门下,或是送过孝敬,死几个百姓的小事,根本不用齐府出面,便会有人主动压下来,用以向齐家卖好。”
肖华飞心里念叨着四个字,官官相卫。
赵千里见到齐家打手堵门,并未马上行动,他带着人僵在台阶下,用询问的目光看向肖华飞,意思对方打手堵着门,他这边该怎么办。
肖华飞有些气不打一处来,冷声对赵千里问道:“赵百户是不是对本官的军令有所不解?”
赵千里身上一震,知道已经得罪了这位上司,他不再顾忌齐家堵门这些臭鱼烂虾,冲着身后一摆手喝道:“你们都聋了吗?随我清空大门,若有反抗格杀勿论!”
门房见赵千里那面真要动手,连忙冲着肖华飞高声喊道:“不管你们是谁,齐府上的御赐匾额还没有摘下,你们不能造次,想要入府,当按齐府的规矩....”
这门房还未说完,一支弩箭正射在他的左肩之上,门房“啊”的惨叫一声,捂着肩膀仰面栽倒。
在众人不解的目光中,肖华飞冲着手中的强弩吹了一口气,把弩重新扔回呆立一旁的卫士怀中。
吴苟道最先反应过来,是肖华飞抢了卫士手中的弓弩,在门房喊话时放了一弩,他笑嘻嘻说道:“大人第一次用弩就射得这般准,属下望尘莫及,心里十分佩服。”
肖华飞有些尴尬地拍下吴苟道的肩膀,其实他瞄得是门房大腿,天知道怎么一下射中的对方左肩。
不过肖华飞不会向着众人解释自己的失误,他把目光转向赵千里,目光中已透出寒意,这是赵千里第二次在执行他军令时犹豫,此人给肖华飞的印象越来越差,如果是冯克明在这里,赵千里执行军令时还会如此犹豫?
答案不言自明,如果是冯克明在这里,哪怕一个眼神递过去,赵千里都不会犹豫半分,早就带人收拾了这群不开眼的恶仆。
赵千里被肖华飞看得心中打颤,心知不能再犹豫,他马上拔出腰刀,率先冲向齐府门前的打手。
赵千里身形一动,他身后那些影龙卫人马自然不用催促,纷纷举起手盾,腰刀加入战团。
在绝对的实力面前,齐府的打手根本没有反抗之力,有些人见到红便吓得堆在地上,自己的血和平民百姓的血,显然他们更怕自己的血流出来。
不过赵千里在动手时还是留了手,没有让齐府门前过多流血,少数几个敢于反抗的亡命之徒一死,赵千里便开始约束手下,不可多过杀伤人命,转而命令手下将倒地投降的人看管起来。
不到三十个呼吸的时间,齐府大门的打斗便已结束,二百对三十,刀盾对棍棒,输赢根本没有悬念,齐府的仆人敢出来,是在赌肖华飞不敢动手杀人,可是真一动起手,地痞恶霸之流又岂会是影龙卫这些人的对手。
齐府大门前有七级高大的台阶,这象征着齐府在京城中,凌驾于绝大多数人之上的超然地位,明亮灯笼照映下的巨大匾额,重熙皇帝御笔“齐府”二字依旧泛着淡淡金光。
肖华飞见大门前的阻碍已被彻底镇压,他才迈着不急不缓的方步拾阶而上,昔日高不可攀的天官府邸,一门两尚书的宴客高楼,此刻被他踩在脚下。
他心中没有多余的感慨,有些事早已注定,这类死握权柄不知收敛的豪门,最终都是这样的结局。
归根到底还是这些人心中的贪欲没有止境,只会在民怨汹涌的大火中沦为大捆薪材,这些人会让火越烧越旺,直到烧出一个新的循环。
齐家大门内原本看热的人群见到影龙卫夺门成功,便开始惊慌躲避,有的向着内宅的方向跑去,有的躲在房中开始用重物堵门。
肖华飞没有理会这些下人,先派人守住齐家大门,稳固齐府外墙包围圈,依旧不许任何人出入,再打发人回衙向冯克明禀明这里发性的情况。
肖华飞止步于齐府大门外,并没有第一时间前往齐府那华贵大气的正厅,而是让人把刚才被他射中肩头的门房架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