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文秋的声音越来越低,后面的话语几乎是低不可闻。陈道没有立刻回话,其实那日朱时宁在和他说清楚原委之后,他就有所猜测。而且当时他们猜测动手的也极有可能是皇濯一党,毕竟无论是从天时地利上来说,都是他最具有可能性。
“陈殿?”武文秋看陈殿有些想得失神,不禁猜想陈道会不会是有惧怕这个结果,他便也在一旁劝说:“陈殿,你看,既然苍鹭兄也没有什么大碍,对方毕竟也是侯殿……是不是?”
陈殿的眉头一下子皱了起来:“没什么大碍?那日若不是吴师祖和我路过,那就是身死崖下!”他看着武文秋,虽说他并不认识此人,但是既然是吴师祖给他的助力,那就意味着以后此人都是跟着自己做事,他必须要让对方知道自己行事的态度。武文秋自然立刻不敢说话,陈道便也放松下语气来说道:“我知道你们这些人向来就不将人命当回事,但是我不想,特别是我自己的人的命,哪怕在别人那一文不值,在我这也不行。”
“吴师祖既然让你来助我,我自然是万分感谢,但是以后刚刚那种话还是少说为好。”
他不知道武文秋此时心里是怎么想的,他也不在乎,哪怕武文秋心里对于陈道的话师祖嗤之以鼻的都可以,毕竟两人的修为差距在这里摆着,想让对方就这么听信于自己,陈道也知道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
“属下明白了。”武文秋出奇地没有生气,回答的态度也极为诚恳,只不过他并不是被陈道的这番话语所打动,只是吴师祖对于他来说是救命之恩,既然吴师祖让自己来辅佐这个新生的侯殿,那么就算陈道再说什么,他也只会听着。
陈道习惯性地推开了玄空苑的侧门,走了进去,武文秋跟在后面。走进了自家的院子,陈道也放松了下来,他打听起来:“这个皇濯在驭雷殿有什么背景吗?”毕竟是已经做了二十多年的侯殿,要说现在的三侯殿中最树大根深的便是他。
武文秋整理了一下思绪:“皇濯的背景在驭雷殿几乎是人尽皆知,曾有传闻九峰首峰的峰主和他有血脉关系,不过这个只是传闻从来就没有人承认过这一点。不过,不管怎么说,首峰全系支持他是板上钉钉的事情。至于其他各峰估计也都各有不少支持他的人。”武文秋的声音再次压低下来,“之前执法堂的堂主就是他这一系的人……”执法堂堂主已经死了,但是谈及此处,还是让武文秋心里有些心惊胆战,那位可是和吴师祖一个等级的人物,就这么说死就死了。
“除此以外,这皇濯曾经还有一个哥哥,虽说是哥哥,但是大他近二百多岁,在皇濯之前也曾是驭雷殿的天之骄子,只是后来不知道为何在一次殿外任务中死了……也是那次的死,打击了皇濯父亲,归隐了下来。后来,才又有了他。从另一个角度上来说,如果不知他哥哥的死,他估计都不会出生。”这些话都已经有些偏向于八卦传闻了,陈道却并没有打断,皇濯的树大根深是他本就能够想到的,否则当初的神妃也不至于自降身份亲自去藏经阁找朱时宁去拉拢。
“各峰大约有多少人都支持他?”他微微侧头问道。
“嗯……”武文秋沉吟片刻,“这个也说不那么太准,除去全系支持他的首峰,还有支持神妃的第四峰,再有就是咱们峰外,其余各峰之中应该都是有三成的人站在皇濯一党。别看只有三成,要知道起码是有半数的人都是没有站队的,在这剩下的五成里占了三成就已经是独一份了,神妃那边估计各峰只有一成左右。”
“你这算数,剩下五成站队人里,皇濯占了三成,神妃占了一成,那还有一成呢?被风吹散了不是。”面对武文秋这算数理解,陈道也只能摇了摇头。
“陈殿。”武文秋却靠了上来,“我可并没有算错。”
陈道心里咯噔一下,嗅到了他要说些什么。
“这三成多加上一成左右其实大概是四成半,还剩下半成,是您的。”他语气轻飘飘,却给了陈道不小的震撼,他到现在就没出头露面过,怎么就有了半成?
“秦老在各峰交好的也有不少,说半成便是这个意思,但是想来他们此时都是观望状态,若是觉得殿下是个可塑之才知然也会支持。”他说话已经很是小心,生怕这话在陈道的耳里听出来别的意思,“只是毕竟事关重大,若是殿下表现……那自然就失了这半分。”
“观望……观望什么呢……”陈道明白了他的意思,只是自己自言自语。
“侯殿!”身后传来了呼唤,两人转身看去,碎步赶过来的正是桃夭。
陈道眼尖,一眼就看到了她的手中拿着一枚玉牌,只是越走越近,他越感觉有些可怕的气息在靠近。
“首峰那边送来玉简,说是明晚有一个宴会,邀请了各峰的年轻俊彦,劳请侯殿过去赏光。”赏光,这词倒是用的极为妙哉,只是就像是糖衣裹粪球,里面包的是啥谁能知道。陈道下意识便想拒绝,却脑海中突然一闪光……
观望……那些人观望的不就是这个吗?
他停在半空中的手终究是落了下去,一旁默不作声的武文秋也是舒了口气,他自是第一个就看出来了这宴会的含义,所以陈道若是拒绝他还会阻拦。陈道拿过来那个玉简,灵识便探了进去,里面恭维话倒是说了不少,对于之前的刺杀还表示了慰问,末了便是说到宴会,烦请他一定前来赏光。只是最后的两个字:皇濯,在陈道看来实在是有些扎眼。不说他的刺杀会不会和此人有关,只是说朱时宁的,此人就难逃关系。眼下说话倒是冠冕堂皇得厉害,只是惹人犯呕。
不过,这件事情终归不是以是否引人犯呕来决定,他心里还是有数的。
“准备准备,明天去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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驭雷殿的首峰是九峰之中最显宏伟的一座,据说当年驭雷殿殿主在划分九峰之时,除了首峰单独安排其余八峰都是所有人各自随意。如今看来,这首峰依旧是雄风拂槛。
侯殿府,是首峰专门为侯殿所修建的院子,从另一个层面也是说明了首峰对于皇濯的态度。
只是此时的皇濯站在屋子里面,眼角只是有些发阴,没有说话。皇濯是个天生生来的好皮囊,眉心的峰峦如聚,眼眸的明月清风就是随便一个女子看上一眼都会为之倾倒,就是这满脸阴霾的样子,看上去也都是极有一番风味。
“我问你,殿主大人当年设下侯殿的意义是什么?”
“九峰开山,需要一批新鲜血液。”皇濯虽说脸色极为难看,却也回答得极为端正。
“那当初两殿对峙,神妃还天赋不输于你时,那些人为何更支持你?”桌前的老者吹了吹浮茶,继续问道。
皇濯回答得则是有些惶恐:“那些人,多是当年受过父亲和哥哥的恩惠,所以才愿意归诚于我。”
茶盏被放下。“你还知道,说明你还不傻。”那只大手却猛地青筋暴起,直接挥翻了茶盏,将狠狠地掷在皇濯的身前,碎瓷片立刻崩了他一身。“那你说说你做的都是些什么混账事!那人也是侯殿!”
火光烧在了皇濯的脸上,他抬起头,终于第一次正视了眼前的这个老人,他的父亲。“爹,我知道,可就是因为他是侯殿,我才不能坐视不管!当年神妃才起来,你让我静观其变,可如今呢!她已经威胁到我了!”
“那你也不能指派别人在殿内下这种下三滥的手段!”见儿子顶嘴,老人用力一拍案桌,桌几顷刻化为碎屑,“他们是看在我和你哥哥的份上投诚的你,你却拿他们的命去开玩笑!”老人有些恨铁不成钢,“一次没有把握的刺杀,换来的不过是树敌和自己人的人头,你,太让我失望了。”
执法堂的三十八位长老的死自然是不可能瞒住的,皇濯听到这件事也知道,确实是自己的问题,他没理由继续顶嘴。
“侯殿之争,干系重大,你当年想加入这个计划的时候,我就同你说过,你要面对的是腥风血雨。”老人站起身子,屋子里的灰屑才刚刚落个干净,“你要杀人,我不拦你,但是你要想清楚了,每一次失败之后会有什么后果,这一次,是他们的人头,下一次,会不会就是你的人头。”
老人最后看了皇濯一眼,转身向屋子里的黑暗走去:“只是个结丹,对付他有太多方法,只是你却选择了搏杀这种最蠢的手段。让所有人看了笑话,也寒了太多人的心了。”声音最后从深远处传来,飘进了皇濯的耳朵里,他的掌心已经被指甲刺得通红,虽然他本就没有多少指甲,他一甩衣摆,转身直接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