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子落于池塘，激荡起阵阵波浪，最后却终归会趋于平静。街边的小贩只是自顾自的吆喝着，他们或许从来没有想到过，鬼宗已经真的重新要复出于世了，他们也根本不会想到如果不是因为雾霭保留了最后意思清醒，那么现在的他们大多都会变成一幅白骨。他们只是尽情叫卖，就和凡俗之中一样，只是谋求一个生计，与此无关的事情他们并不在乎。
吴师祖和玄无衣两个人走在街道上，秦老已经先他们一步回去了，就好像他刚刚的出现就只是为了帮助陈道下一个决定一样。
“那个陈道……你熟悉吗？”玄无衣问道，无论是求情救下红月，还是天引手录，陈道都已经引起了她的注意。况且能让秦殿王那么重视的人，这些年真的已经是不多见了。
吴师祖也是摇了摇头：“我并不了解这个小子，但是你可以这么理解，鸿关发生的一切，都是因为他引起的。”此话吴师祖说的不假，如果不是因为他的出现，鲍一昀就不会带人来接他，红月也就不会出手，鬼宗复出也就不会被发现，自然也就没有这么多事情。“怎么了吗？”此时吴师祖才有些后知后觉。
“天引手录是我符文道的核心，我还是不相信他能这么随意掌握，而且，他刚刚说道他师尊的时候，似乎是说落中云？”玄无衣似乎也是等秦老不在此地了，才敢这么议论。
“这我有些了解，当初陈道刚刚到鸿关的时候，就因为符文之术和别人闹过矛盾，那时候，他就对外说过他的师尊是落中云。不过这番话很快就被散播出去，被别人说是含沙射影了云大师，所以当时闹出了不小的动静。”吴师祖很明显当初特意了解了陈道的事情，所以此时说起来也是极为详细。
玄无衣微微摇了摇头，苦笑说道：“含沙射影吗？”她很明显不是太相信这套说辞，“这终归是动摇到了我符文道的根基……”
“哼哼！”吴师祖哼了哼鼻子，警告道：“我可告诉你别想打他主意，秦老哪里倘若真的出手，你可难交代。”
就是说到此处，玄无衣才更面容苦涩：“我又怎么不知，否则刚刚我就应该已经直接将他缉拿下了……再说了，他也算是小月的救命恩人……我也不能如此。”
吴师祖的眼睛微微眯了起来，他想到了什么东西：“这个小子真的是让人有些看不透了，老梁说，他似乎是认识红月那丫头，第一次看见的时候，甚至情绪都有些崩溃……”吴师祖那有些发白的眉头皱了起来，然后又好像是注意到了自己提到了什么东西一样，轻轻咳嗽了一声，“老梁那，你不去一下？”
一提到梁决明，就如同事戳到了玄无衣的软肋，整个人一下子就没有气一样：“算了吧……都过去这么多年了，有什么好说的。”
这下是真的扎到了吴师祖了，他一下子大声说道：“你们两个人怎么回事！就是过去这么多年了，还是婆婆妈妈的！你也是，老梁也是，你们打算老死不相往来吗！”吴师祖是真的生气了，“当年的事情毕竟是你对不起老梁，你什么都不告诉他就走了，你有没有想过，他这么多年也不好过。”
玄无衣说不出话来，她当然知道吴师祖说得对，只是她也麻痹了自己这么多年，就是不想再提起当年的事情。
“当年你一声不吭地就突然找到我，我都吓到了……”吴师祖回忆起当年的事情，也难过起来，“你挺个大肚子，就已经快要生了。我呢，我还是头一次看见你那么脆弱的样子，这些年，我帮你照顾了红月，说是师傅，其实是又当爹又当妈……”说到这吴师祖突然笑了起来，也不知为何发笑，眼角却已经被泪花润湿。
“到现在，他们都不知道你有一个孩子，也不知道红月就是你的孩子。我是真的心疼老梁，也心疼你，你说咱们都是活了上千年的老人了，如果突破不了天限的话，又有多少个千年继续活下去呢？”他停下来，灰白的头发有些凌乱，“无衣，别再折磨下去了，作为你们两最好的朋友，我真的不想再看你们两这样继续下去了……”
玄无衣叹了口气，她不再去看吴师祖，只是摇了摇头，拒绝了。她自顾自地往前走去，却难掩心底的痛苦和悲伤，这一刻，她痛苦的一如一个凡人一般。“老吴，回不去了……”
回不去了……
******
再说回这边，陈道因为已经被鲍一昀识破了的缘故，总算是在鲍一昀的面前不用在去可以假装，一时间反而轻松了许多。两个人恍然之间就好像回到了刚见面的日子，畅所欲言，好不痛快。
“你这幅模样要我说是真的不如以前了。”鲍一昀脸上笑起来，又看了看陈道的脸。
陈道也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脸，问道：“怎么了？”
“以前那副肉身长得可以说也算是清冷俊逸，一表人才好吧。”鲍一昀继续打趣道，“哪像你现在这样，真的，你现在这幅模样就是扔到大街上直接就融为一体了。”说完，鲍一昀就自己先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陈道只得无奈尴尬笑了笑：“捡了条命回来，你还挑三拣四。”他也回想起自己的那张面庞，还有血肉极为特殊的肉身，想到那张脸时总是又难免想到那个女子，是她将自己的面容修改成了那副模样，他一时间心头在此悸动，“你知道吗？其实我以前也不是那副模样的。”
“那你还能是什么模样，我知道了，小时候的模样是吧。”鲍一昀真的是高兴坏了，说话也是越发没有遮拦，也不怎么思考了。
这样以来，陈道只得不去继续说，只是踏上台阶，懒得理他。
“阿弥陀佛。小施主回来了？”度光一眼就看见陈道进来，说道，就好像是特意在此等他一样。陈道看着院子里的他还有不远处站着的叶芊芊，叶芊芊身上还是那副花夹袄，腰间各种兽皮袋子。看着院内有些不太对劲的气氛，陈道有些疑惑：“你们这是？”
“贫僧这是在等施主告别了。”度光掌立胸口，微微一笑。
陈道有些诧异，虽说鸿关事情却是快结束了，但是他也没想到度光他们走的如此快。“天一流和万道一的前辈都已经启程了，贫僧自然也该走了。”
“喂！蓝思道，你怎么就关心一个和尚，我可是也要走了，你就不问问我？”不远处的叶芊芊也是喊道。
陈道哑然：“叶姑娘本领高强，又有前辈指点，我哪里好但心叶姑娘的前程。”他摇了摇头，这叶芊芊也是一个性情中人，虽说一开始见面的时候就和他打了一架，但是也算是不打不相识。
“哼，蓝思道。那日打得实在不尽兴，我等你结丹后期以后再来和你交手，到时候我可就不会有任何保留了。”叶芊芊也是翘鼻一哼，这土里土气的姑娘一时间居然也是煞是可爱。
”好了。芊芊，咱们也该走了。”须弥真人从屋里走了出来，身后跟着自然就是秦老。叶芊芊也是立刻靠了过去，脸上的笑极为洋溢。须弥真人扫了陈道一眼，又看向秦老：“老朋友，那我可就先走一步了，有机会，再去你那喝酒。”
秦老微笑点了点头，也不多说，刹那间陈道就好像看见一个巨大的嘴巴从两人身后的虚空之中突然就钻了出来一口就将二人吞噬进去，只是最后还听见叶芊芊喊了一句：“蓝思道，别忘了我两的约定！”陈道还没从那奇异的景象中缓过神来，就听到那声叫喊，再度无奈摇头。秦老也是直接转身离开，偌大的院子里一时间便只剩下了陈道鲍一昀还有度光三人。
“小施主，那我也走了。”度光作揖，手中的佛珠还在缓缓转动。
陈道侧身让开路来，送他离开。就在度光要跨出门槛的一瞬间，他又停在脚步：“前缘蹉跎旧时光，苦累皮囊人半肠。蝇苟今生全一梦，山歌唱破泪阑干。”这是他第一次遇见陈道的时候口中所念的偈语，也就是在这个位置，陈道听的有些不明所以，此刻他在此说出来，看着陈道，陈道依旧不明所以。
“小施主，还不打算告诉贫僧你的真名吗？”度光问道。
陈道歉意一笑，度光是第一眼见他就知道他假装的人，此时他也想明白了很多，也不再那么在乎，自然坦荡承认：“陈道。”
“陈道……好名字，那么陈道兄，后会有期。”不再是小施主，而是变成陈道兄，度光一句音落，之间转身而去，没有一丝拖泥带水，就如同他第一次来此时一样，空荡荡地来，如今也是空荡荡地走。一张比谁都白净的脸，还有整洁的僧袍，却硬说自己是一个苦行僧，当初陈道或许还不信。但是如今他信。
一个有那般大宏愿的人，走在哪里，不都是一场苦行呢？
日行百善，度众生于苦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