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房屋内的气氛一下子就变得有些暧昧了起来,陈道脸上的那种震惊和痛苦都被揉成了一滩水一样汪在他的眼窝里。梁老有些看不透陈道的举动和问话了,那种感觉就好像躺在床上的不是神恶魔别人,而是陈道的一个相好一样。
但是他毕竟也是一个见惯了风浪的人,小辈已经失态了,他自然不会也跟着失态。所以他还是回答了陈道的问题:“她叫红月。”
“怎么了吗?”
陈道看着床上那张已经苍白的面孔,这张脸已经慢慢地和自己记忆中那张小孩的脸,还有那张月色下少女的脸融合在了一起,没有一丝的突兀,也没有一丝的违和感。他已经不需要再确定了,着就是那个他记忆里的小女孩,如今都已经这么大了……
突然,一股巨大的恐惧感包围住了他,将他裹缠得快透不过气来。
“对不起!”他只来得及说出这一句话,就直接转过身,捂住了自己的胸口跑了出去。他直接冲出了门外,没有去管院子里其他人的目光,然后就直接冲出了院子,冲出了这件宅子。一个巨大的阴谋感笼罩在了他的心头,他想找到秦老,他又太多问题想要问他了。他下意识地反手握住了自己背上的那柄长剑,就好像这样才能给他一丝安全感一样。
外面的街道还是那么的吵闹,就好像是这座城市里发生那个了如此大的事情并没有给他们带来什么后果一样。一切都是和往常一下,天空并不是多么的晴朗。反倒是有些阴翳,看起来就好像是要下雨了一般。陈道对着阳光照来的方向看了过去,淡淡的放灰色的云遮住了太阳,阳光并不刺眼。他这才感觉自己的身上暖了许多,然后又觉得有一丝可笑……
是啊,他是谁啊?不过就是一个从不知名地方来此的无名小卒罢了,怎么会生出一种被阴谋感的情绪呢?他不禁自嘲地笑了起来,然后摇了摇头,这一切或许就只是一个巧合罢了。
他只能这么自欺欺人。
不知不觉之间他便已经走到了一个饭馆的门口,诱人的香气在这样的阴翳的天空下一下子居然显得格外的诱人。饶是陈道这样的修真者居然也一时间馋虫四起,虽说他早就已经到了辟谷的实力,但是美味总是最杀人。
不得不说,鸿关城的吃食绝对算得上是一绝,这一点陈道从来就没有反驳过。不管是鸿关的早点,还是正餐,都是陈道少见的决定美味。不过当一盘荷叶素锦鸡端上桌的时候,陈道却一时间不知道怎么下手了。不知道怎么下手不是因为他拘谨,他美酒都叫上了一坛,他今日本就是打算在此一醉方休,不去再想那些烦人的事的。可是,此刻他是真的一下子不知道该怎么动手才好。
因为他的对面,坐下来了一个人:鲍一昀。
鲍一昀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跟上来的,或许是因为他父亲交代过要照顾好陈道,所以当陈道士台冲出院门之后,鲍一昀第一时间就跟了上来。他看到了陈道的不知所措,也看到了他的仰天而望最后嘲讽讥笑,只是他看着那道身影的时候却感觉好像似曾相识……
他坐了下来,没有回头喊了一声:“老板,再来一份一样的。”然后他的眼中的光就在肉眼可见之中就突然黯淡了下去,“这间饭馆,是之前我和陈兄来过的。”
陈道这才注意到,当初鲍一昀将他从明府救出来之后就是在这吃了一顿早饭。他不知道鲍一昀想说什么,他便倒了一碗酒,推了过去,然后又自斟了一碗。
“陈兄是一个畅快之人,与我相交甚欢,只是可惜……”鲍一昀看着酒水倒映出来的自己的面孔,他其实不是装出来的伤感。从陈道“身死”之后,就是他与红姨为了报仇而导致红姨如今还生死难料,父亲也因为自己的贪欲而被迫受伤,他确实有太多的压抑情绪想要抒发出来。如果不是因为父亲的交代,他也不会去管陈道。
毕竟,谁不是在生活的边缘苦苦挣扎,又难以自拔呢?
只是他看到陈道走进了这家饭馆,这家在他记忆里有些温情的地方,所以他的话匣子就先一步打开来了。
“我只是不明白,陈兄到底有什么错?为什么我鲍家想要他,明家也想要!而且,为何就一定要治陈兄于死地!”鲍一昀一口饮尽碗中的酒水,任由那些酒水从他的嘴角边上撒了出来,然后滴落在桌子上。
陈道沉默了,他撕开了桌上的荷叶鸡,鸡肉鲜嫩异常,香气也是充盈在鼻间。鲍一昀的话突然点醒了他,鲍家要陈道的原因已经清楚了是因为秦老。可是明家呢?明家为什么偏偏就要杀了自己?
不对,更应该说的是鬼宗!鬼宗为什么不惜提前暴露自己的存在,也要动手杀了自己?陈道一下子感觉自己好像抓住了问题的重点,但是又好像遗漏了什么。
轰隆一声,一道雷电在远处的天空中翻滚起来。然后豆大的雨滴就忽然砸在了地面上,雨水就好像是被人倾倒下来一般,冲刷在地面上,将地面上的灰尘和脚印洗刷了个一干二净。
下雨了。
冷气一下子盛了起来,饭馆门口的烟火和热气野一下子升腾了起来,反而衬映得陈道感觉更冷了些。
“或许是他得罪了什么人吧。”陈道不想纠结于这个话题,所以只得随口答应说了一句,又大口吃了一块鸡腿肉,想着用食物的热气暖暖身子,但是没想到聊了这么长时间只顾喝酒,反而鸡都没那么热了。
“得罪了什么人吗?呵呵,陈兄也不过刚刚到鸿关不久,他能得罪什么人……”轰隆一声,又是一个通天雷忽然炸响,这下离得更近了。鲍一昀只感觉浑身上下一个激灵,外面的大雨拍打在地上哗哗的雨声也更大了,就像是回响在他的脑海中一样,“我想起来了!”
“联南军军首奎家!”鲍一昀就像是突然意识到什么一样,眼里的光在身后雷电的映衬下都极为显眼。陈道知道自己还是说多了,他没想到鲍一昀还真想到了这一点,只是陈道都已经死了,他也不是怎么太怕。所以他没有多嘴,想让鲍一昀继续说,他想看看在鲍一昀口中会不会说出来一些新的线索。
鲍一昀也一下子就跟打了鸡血一样:“奎家老二那支死了一个子嗣,为了这件事,奎家当初还给这周边的城池都下过军捕令。当初事情闹的挺大的,而陈兄应该就和此时有关。”鲍一昀想到了当初他问陈道时的话语“是你吗”,当时的程度就没有否认,此刻在想起来,总感觉着冥冥之中有些神恶魔关系。
“可是如果明府知道这件事,那为什么不把陈道交出去,而是反而替他隐瞒行踪不让奎家知道,反而自己动手呢?”陈道反问道,他之前就是卡在了这里,想不通,根本就想不通。倘若说鬼宗杀他是因为此时,那帮他隐瞒行踪又是为何?
他的脑海中突然想起来了第一次见到明雪城时的场景,那日他只是随便在坊市里逛逛,就遇到了明家这位二公子,此人和他恶意竞价不说。当时他就直接点明了一件事,那就是奎隆之死。
所以,他是怎么第一时间知道就是自己杀了奎隆呢?
“明家隐藏这件事情确实很不合理,只有一个能解释得通,就是明家也和奎隆的死脱不开干系,所以他也怕奎家查到他这里来。”鲍一昀喝的脸上已经通红了,但是好在毕竟是结丹修士,还是可以通过灵力随时将酒精过滤出去。只是看鲍一昀这个样子,很明显就是自己故意把酒精留住,想要一醉方休的。
陈道夺下了他手中的酒坛子,鲍一昀这句话真的是无心插柳柳成荫,一下子点醒了他。
对啊,倘若说明家也和奎隆的死脱不开干系呢?陈道的脑海中一瞬间就浮现出了另一个面孔:那一张极为普通的脸,只是常被风沙吹拂的缘故,看起来有些粗糙,没有一丝女性的娇媚,反而可见男子的强干。
“刘芸……”他的口中缓缓念出了这个人的名字,却轻不可闻。那个和他交易,让他杀掉奎隆的女子,从前陈道从来没有将怀疑的目光投到此人的身上。只是如今再回想却觉得自己有些愚不可及,刘芸为什么一定要陈道去杀人?又为什么选择了鸿关落脚,偏生鸿关的传送阵就出了问题。为什么他一到此处就被明家盯上?为什么刚刚入城那几天刘芸总是不见踪迹?又为什么明家宴会那日,自己一出事刘芸就不见了踪影?
太多的为什么了?或许还有巧合可以解释,但是陈道不信了。
那个女人的面孔就深深地刻在了他的脑海里,消散不去。
外面的雨,越来越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