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鬼宗”两个字从红姨的口中说出来的时候,鲍一昀的眼中又冒出了一丝怒火,只是被他控制的很好,很快就压制了下去。
“一昀,你认真和我说,你留下来,到底是为了什么?”红姨突然正色地看着他,淡蓝色的纱衣随风飘动着,被草地上的水汽所吹起,又缓缓落下。整个画面都显得极为宁静唯美,当然,如果没有陈道的尸体的话。
鲍一昀将头低了下来,没有敢去看红姨的眼睛,当然,也可能是为了更好的看清楚,身下死去的陈道。
“报仇。”
“给谁报仇?”红姨步步紧逼,压根就没有给鲍一昀喘息的机会。
空气极为压抑,那漂浮在空气中的水分都颤颤巍巍地没有办法挺住,被这股威压给压迫得落了下来,将草地重新浸润。
终于,鲍一昀先忍受不住着压抑地气氛了,他猛地抬起头来,大声喊道:“红姨!可是陈兄他是因为我才死的!”他眼中的本来还含在眼珠上的泪水被这一声大吼给直接震落了下来,顺着他的两颊唰得一下就滑落了下来。
鲍一昀的声音在这空寂的草原上显得是那么的大声,就好想是想说服红姨相信一样,或许,还是为了说服他自己相信。
“可是你娘不会希望你为她而死。”
……
红姨只是平静地看着他,毫不犹豫地戳穿了他,她看着眼前这个自己看着长大的孩子,心中不由得生出了一丝心疼。
鲍一昀还想去辩解一些什么话,但是他的嘴唇只是几次张开,又重新合上,任由那咸涩的泪水流进他的嘴里。他说不出话来,他也不知道还能说些什么才好。
“行了,起来吧。”红姨也是沉默了许久,将鲍一昀从地上拉起来,“我陪你去看看,但是,一路上你都得听我的。”
黑夜在这种广阔无垠的草原上看起来就像是一层灯罩一般,星光就好像是朦朦胧胧的灯火一般,只在近处能够看的清楚,只要稍微远了一些,就不再能够看的清了。
“你爹有和你说过他为什么要把陈道带走吗?”黑暗之中,两人借着月色向远处飞速离去,但是得益于跟在红姨的身后,鲍一昀并没有感受到迎面的疾风。
“没有……一切都是来的很安静,但是也很快。”鲍一昀终于将自己心里的那一份激动慢慢压制了下来。开始回忆所有事情的开端,说实话,他难道不知道这件事情透着一丝的诡异吗?他当然清楚,他鲍家依托于八级宗门,势力也算是不小。家族下甚至还依托了许多其他的家族,而他的父亲呢?那更不用说了,身为家主,怎么就会突然如此重视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假丹修士?
只是鲍一昀没有来得及去问,就已经出来了。他也不是没有猜测过,有关于陈道的各种身份,但是陈道对于他来说如今太过神秘。
倘若说只是一个普通修士,为何会引起来明家这般狠手,如果说不是,那为什么死之前都没有暴露出任何他背后的势力。他坚信自己的父亲是一个利益主义者,如果没有雨后的利益,是不可能让他父亲会对这样一个不起眼的小人物如此重视的。
他下意地摸了摸自己的储物袋,那里面有着陈道的尸体。
不管怎么样……他死了。
那么一切就都是空。
他的手揪住储物袋,还是在隐隐地发力。他留下来,确实是有私心,为了自己的母亲。但是,他坚信自己和边供奉所说的那些话也没有作假。他很喜欢陈道,和陈道聊天也很轻松,他喜欢陈道身上的那股性子,就算是他年长陈道好几岁,在陈道面前也都看不见他身上那种年轻人的浮躁。
“怎么了吗?”脑海中这么想了一圈过来,他才想起来一旁的红姨。
“没什么……”红姨的面色明显有着一丝的疑惑,但是她没有打算在这个话题上再多停留。看了看不远处已经拉近的足够的城,灰色的压迫感迎面而来,“前面要到了。”
一抬头,灰压压的巨大城墙好似直接砸了过来,拍在眼前一般。巨大的“鸿关”二字,在这黑夜之中,显得愈发有些狰狞。
*******
深夜。
黑暗之中。几个鬼蛐的身影从黑暗之中探出身子来,对着那黑暗的最深处鞠了自己的躬。
“已经死了。”
空洞的声音在黑暗中像无头苍蝇一般,来回转了几圈,慢慢消散,只是那黑暗之中一直没有传来回答的声音。
刷刷的声音慢慢放大,逐渐传了出来。就好像是什么棍子在快速旋转,然后划破风声一般。一个人影聊聊从黑暗中淡了出来,但是却仍旧看不清,就好像黑暗融在了一起一般。
“鲍家的那个供奉呢?”懒洋洋的声音传了出来,极为漫不经心。
“魅大人亲自出的手,没有伤到其他任何人。”
“嗯。”指尖的那个东西停了下来,呼呼的破风声便停了下来。
“没有被发现吧。”这才是最为重要的问题。
“没有。魅大人的身手,大人您是知道的。只要他不想,别人自然不会看出来什么差错。”
“嗯。”那人又懒洋洋的应答了一声,手指间的东西再次转了起来,然后身影便又再次淡了出去。
“出去吧。”
黑暗,便再次归寂于黑暗。
*******
鸿关,明府。
鸿关的夜晚再怎么深寂,也都有灯火和人声的气息。而明府也是如此,只是今晚,则更是如此。
正厅之中,明青芜坐在正位之上,面色看不出来喜怒,没有说一句话。
“父亲。我只有一句话想问。”明雪城就坐在下方,看着上面的明青芜。
“咱们明家究竟和鬼宗有没有关系。”
上方的明青芜拿起了桌上的茶杯,打开茶盏,喝了一口润了润喉咙。
“父亲!”明雪城蹭得一下站了起来,说道,“你身为一家之主……”
“我身为一家之主!你就是这么与我说话的吗!”明青芜啪得一下将茶盏拍在桌子上,茶盖也哐当一声被弹落在一旁。他的脸上不怒自威,只是眼神死死地盯着下面看,就已经将自己身上的那种上位者的气息散发的淋漓尽致。
明雪城的话被直接打断,但是却有没有露出丝毫退色,父子二人就这样互相对质着看着。或许只有在这种时刻,这个一直都在其他人面前保持自己谦谦君子模样的人的年轻人才会展现出自己凶狠的一面。那种骨子里面的不羁和坚韧一同他的父亲一样,是那么的直白的暴露出来。
一时间,一厅之内,父子二人别样而又相同。
终于,在这场长久的对峙之中,还是明雪城败了下来:“好,那我不再问这件事。我只想问你一个,月城到底死了没有。”
“哼。”看到自己最得意的儿子终于松了下来,明青芜的脸上也放松了下来,“这些事情你不用管,你只要记住,你是我明家的人就行了。”明青芜不想再和他多说,一拂袖就站起身准备离开。
“那可是你的儿子!”看着自己父亲的背影,他是第一次的这么感觉到眼前这个人的背影是那么冰冷。就好像所讨论的并不是别人,而就是一个普通的陌生人一样。他的心,终于沉了下去。
“你不用为他操心,管好自己。”明青芜顿住脚步没有回头,“而且,我有你一个儿子就够了。”
就够了……荒唐,可笑,无稽之谈。明雪城甚至都感受不到,这所谓的够了,是以后足够了,还是烦够了。或许,是后者吗?
他以前只知道自己的父亲是一个一心为了家族,而表面严肃,不会展现父爱的一个人。只是,他从不知道,面对自己地亲生儿子,这个人居然也会冷漠到如此地步。他面对着空荡荡的大厅,穿堂风呼啸而过,好像把厅里的所有温热都吹走了,没有一丝的人情味。
他喜欢自己这个兄弟吗?当然不是,他不喜欢,甚至说,十岁之前,明月城一直是他生命中最大的敌人。
他从小就知道,明家的产业很大,大到父亲让他们每一个人都想争取获得。他又知道,这个产业很小,小到只有一个人能获得。而这个道理,不仅仅是他知道,明月城也知道。
他还清楚的记得,他七岁的时候,明月城就假意说带他去玩,而把年仅七岁的他推下了一口深井。那一次,死亡距离他那么近。事后,父亲严厉地呵斥了月城,但是,他却清楚地看到,父亲将一个兄弟二人都很想要的一个小匕首给了他。
从那一刻,他知道。明月城,就是他最大的敌人。但是,父亲在那次事件之后,明里暗里说过无数次,他们之间的争执,永远都不许再出现这样的事情。所以。他以为,父亲在心底里是爱他们两个人的。
明月城是他的敌人,到从来不是要置于死地的敌人。自家兄弟,哪怕争得再凶,他也都还在心里记得一件事情:他们是兄弟。
可笑……可笑至极,他居然会觉得父亲也这么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