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陈道的眼角都有些微微收缩,一来是眼前的这个红衣女子长得实在是太过俊俏了些,容貌之倾城倾国是他平生仅见。二来,则是这个女子此时居然漂浮在空中,缓缓落到地面上来。
如果说这个世界上没有鬼的话,那这么美的人,应该只能是仙了吧。陈道的心中有些微微的恐惧,但是更多的此时还是在那种酒后余韵的畅想里。
“陈道哥。”红衣女子落在地面上和陈道保持着距离,又叫了一遍他的名字,好像在确定眼前的这个是不是陈道一般,“是你吗?”
“我……你是谁?”他显得有些紧张,一个快三十岁的大男人,此时看着眼前的这个女子居然也会生得如此局促。
“我是红月啊,你……”女子伸出来的手微微收了回去,似乎不知道该怎么说起,面容也都有些惶恐,“你不认识我了吗……”
红月……
当年的那些记忆一下就重新从深海中翻涌了上来。当年还只是这个跟在他身后的小拖油瓶,却也是整个富宁村为数不多还和他那么亲近的人了。想起来儿时在她面前吹的那些牛皮,再看看别人如今已然是腾云驾雾,御空飞行……真是想做梦一般,陈道几次张开嘴巴来想说些什么,却又是几次都没有说出口,最后,嘴巴张张合合,只说出了一句:“原来是你……”
“陈道哥不请我进去坐坐吗?”似乎是看出来了陈道的紧张,红月主动寻找话茬,她一面心里不是滋味,一面还是抱有幻想。曾几何时,眼前这个胡子拉碴的男人也是在她心中熠熠生辉。
“我……”他吞咽了一口口水,“那个,还是不了吧。屋子里……”他都不敢再多去看两眼,“乱……”
沉默……沉默如同是水流一样静静地流淌在两个人之间,从地面上划出一道痕迹,将彼此分开,再没有言语。
“那个我……”
“你……”
两个人几乎是同时开口,又同时停住了,最后还是红月说:“你先说吧。”
“不了,我也没什么要说的,还是你的事要紧。”
这次红月没有再推让,她已然明白许多事情已经是物是人非了,“我明日就要离开这里了……所以想着,走之前来看你最后一面。”她只是这般轻描淡写地说着,并没有说是怎么在师尊面前求了多久,才得了这个机会。因为,她知道这些东西眼前的这个人不该知道,知道也不如不知道。
“啊。”陈道一时间不知如何反应,“那,那你什么时候回来。”
“不回来了,哥。”红月将耳边被风吹乱的头发抚开,“我就是来与你道个别的,日后,应该便是在没有见面的机会了。”
“那……那……你注意安全。”
有些时候,我们也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就渐渐的和别人拉开了距离。这种距离,不仅仅是空间上的,更是精神层面的,直到有一天哪怕我就站在你的面前,你离我也还是那么遥远。
红月准备离开了,对于她来说,她已经是满足了自己离去前的最后一个愿望。但是,她又总觉得,有些后悔。当她重新现在屋顶上的时候,她最后只说了这么一句话:
“哥,如果你觉得这就是你想要的,那我也替你高兴。”
红月走了,对于陈道来说,或许当年从那个小山村里出来他就从来没有想过是不是还能再次见到红月。但是,如今这一次见面,反而对于陈道来说产生了一次冲击,因为:这样的生活真的是他想要的吗?
陈道狼狈地一个人走在撒满月光的小道上,他其实不停地想告诉自己,对!这样的生活就是他所想要的,可是,为什么,他还有不甘心?他很难给自己一个答案,其实,真实的答案就在他的心里只是他不愿意去面对罢了。他被生活所压垮了,征服了,他在生活面前已经妥协了。他不再是当年那个意气用事就能直接冲进林子想要追寻梦想的孩子了……
我们有答案,我们不愿意承认。
最后,当第二天的太阳再次照在陈道身上的时候,他已经昏睡在一个路边的树下了。
“陈道?陈道!”他睁开眼睛,阳光打过来,他也看不真切。“你怎么躺这了?没事吧你。”
“没事没事……”他挣扎着起身,“我……我就是喝多了,哈哈……”他只能是自己先打个哈哈,自嘲起来。
“诶,你这样可不行,你这都多大人了,怎么还睡路上了呢,这天寒地冻的……”
再过去十多年以后,陈道已经是一个四十岁的中年人了。长时间的劳作,让他虽然才四十岁却已经在两侧的头发都开始发白了起来,他也开始逐渐不再像是年轻人一样。只是,他还是没有成亲,不是说他眼光太高没有姑娘能合他的眼。这些年,城西的王婆子已经不知道多少次说要给他说一门亲事了,但是他并不愿意。当年一起玩的哪些人,早就已经是儿女满堂。他还是一如既往,酒楼里这些年的伙计也是换了一批又一批,但是他仍旧在这里。
有些新来城里住下的人,看到他都会叫上一声“陈掌柜”,毕竟在他们眼里,这个四十岁还是鳏夫,一天到晚站在柜台后面的男人才是那家酒楼的主人。起先,他还会去解释,但是时间长了,他也就不解释了。至于十几年前的那个夜晚发生的事情,于他来说也就成了一个永恒的记忆被他埋藏了起来,再也不去触碰。
又十年,冬。
陈道窝在柜台的后面,身上披着厚厚的毛绵大衣,烘着身前的一盆炉火。这些年,他已经明显觉得自己的身体大不如前了,只是今年的初雪,他就已经是穿上了厚大衣,烤上炉火再也不想出去走动走动了。这座酒楼也终于是在三年前,被他用积蓄从前任的掌柜那里买了过来。他也不打算再去什么地方了,这里他实在是待了太久的时间,他已然是习惯了这里的一切。
“阿尘,阿尘。”他的声音已然是有些苍老。
“掌柜,怎么了。”这个叫阿尘的年轻伙计跑了过来,看着他眼前的这个老掌柜。
“今天大雪,你去后院拉点干草在门口铺出条路来,别让来喝酒的客人摔倒了。”他手里紧紧捂着一个瓷杯子,暖和着自己的身子,在这些事上,他还是比他们这些年轻人更有经验。
“好嘞。”年轻的伙计应和道,然后便是去到屋后拉干草。年轻人干活,腿脚就是快啊。陈道有些羡慕的看着,心里却早不像往年那般只会无限感慨,毕竟对于他来说,他已经过了那个容易动情的岁数了。
前面的阿尘正在用心地铺着干草,生怕是哪一点自己考虑的不周到,导致后面的客人受了伤。突然,走过来了一个客人,他身穿着一身蓑衣,外面还披了一个黑色的披风,头戴着斗笠,看起来好不奇怪。阿尘赶紧迎了上去,毕竟再怎么说也都来者是客。
“这位客官,这么晚了,您是吃酒啊还是打尖啊。”他把手放在腰间搓了搓,免得刚才抓干草的手太脏了些。
只是,这位身披披风的奇怪客人却像是没有听到一样,只是闷着头就往里面走。然后,在空空的大堂里随便找了这张桌子就坐了下来,后面的阿尘也是有些尴尬,但是好在他也不是那种木讷的人,紧跟了上去就先给他倒了一壶热茶。
“客官,您先暖和暖和身子,您这要吃些什么您就跟我说就好了。”
还是一句话没有,他只是将桌子上的茶盏端了起来,一口饮尽。这下真的是让阿尘有些不太知道怎么办了,他当伙计本来就没有多久的时间,这些日子还从来没有遇到过这种一言不发的客人。他又站在一旁了一会,然后还是退了开来,悄悄地溜到了陈道的身边,“掌柜。”他轻言轻语。
“嗯?”陈道抬起头来,这天气有着一炉火他窝在着都差点要睡着了。
阿尘用食指指了指那个客人坐着的方向,面露难色。陈道已然会意肯定是这伙计自己没办法处理的事,他慢慢地站起身来,看了一眼。然后就从柜台后面走了出来,掖了掖自己的棉大衣,防止风漏进来。他走了过去,站在那人的面前,“吃点啥不。”他也不多寒暄,直接问到。
还是没有说话,“能听到吗。”他换了一个思路,但仍旧是沉默。
可能是哪里无家可归的人吧,他这么想,便不再打算去管了,然后转身就准备回自己那片地方继续烘火。
“陈道。”身后终于是传来声音,而且,直接就是叫出了他的名字。
已经好些年没人这么叫他了,准确说这里大多数人都是只记得他姓陈,具体他叫什么,却是很少有人知道。他一下觉得有些兴起,便转过身来,坐在了他的对面,给他再倒了一壶热茶。
“你,认识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