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名威压降临碧灵岛。
千里之内,灵气忽然混乱翻滚起来,无数灵气漩涡飞速生成,五光十色的星星点点开始由远及近的朝这里汇聚。
千丈高空电闪雷鸣,白昼变黑夜,云层中似有雷龙吞云吐雾的画面。
不多时,霞光千万条,如同一条条匹练。
结婴异象,现。
...
人生三大遗憾。
第一大遗憾:人有思而误入歧途,导致虚度光阴。
这点,王离没有丁点遗憾。因为他的目标很明确,方向从未发生偏转;每分每秒都争取到了,就连闲来喝茶放松的时间,亦是有效时间。因为那茶,是灵茶。喝茶之时翻阅的书籍和玉简,是各派整理成体系的典藏。
第二大遗憾:情有缘而天不作美。
这点还好,目前他最想得到的,都得到了。不想要的,老天爷都硬是往他怀里塞。
第三大遗憾:子欲养而亲不待。
这份遗憾,无疑是他没法规避的,也是他心境上的最大漏洞。一直以来,他都用各种事情将之压在心底,可事实就是,或许二老临终之时,很想很想再看他一眼,但...他不在。
“我...是不是该回去看看?”
真的好想回去看看!
哪怕只看一眼。
一股窒息感袭向王离,其周身的灵光开始变得忽明忽暗,宛若风中烛火。
....
天南,越国。
魔道六宗入侵而来,先下姜国与车骑国,随后兵锋直逼越国边境的金鼓原。
王离,黄枫谷远近闻名的风云人物,修道不足六十载便成功结丹,号称百年难得一遇的奇才。
大战将起。身为黄枫谷结丹期长老的他,一直以来都享有着宗门给予的灵石供奉与庇护,关键时刻,自是无法独善其身。且即便想要偷偷摸摸抽身而出,这个时候也来不及了。因为天南之地就这么大,正魔两道掀起的大战几乎囊括了大半个天南之地,更好巧不巧堵住了南北的去路。可他,只是一个小小的结丹期,纵然他想要远离越国及周遭陆续爆发战争、如今尽皆变成绞肉机战场的数国,纵使他想要从缝隙中跳出这片是非之地,却也没那个本事从正魔两道无数高手的眼皮子底下侥幸。
强行硬闯,势必粉身碎骨。
大势的车轮碾来,蝼蚁般的王离奋起反击。
战争一触即发,大战很快打响。三日一小战,十日一大战。白日里,炼气期与筑基期的弟子辈,抄家伙小打小闹;等到夜里,便轮到他们这种结丹期生死搏杀。
这一日,他们越国的高阶修士与邻国交好宗门前来助阵的上百位结丹期高手,气势如虹的杀向了魔道六宗,杀向了战场。
然而,气势汹汹的去,却惨兮兮的狼狈往大营逃遁而回。
原来,一直以来,魔道六宗都隐藏了实力,加之另外的两处战场分散了兵力,消化两个小国亦是需要时间,这才给他们越国争取到了起先的那点喘息时机。如今,一处战场决出了胜负,魔道六宗大胜,进而间接腾出了手。
重伤的这队十几人,小的搀着大的,大的搀着老的,凄惨无比。
但不等他们一行逃回大营,前方又杀出了一队伏兵,如此一来,赶往大营方向的退路算是被对方截断了。对方以逸待劳,己方个个伤员且气势低迷,无奈之下,只能且战且退的绕路远遁了。他王某人呢,则趁着战友断后之机,果断脱离大部队飞逃万里,准备寻个山野荒林先躲上一阵。
“我要留着有用之身...为宗门传递火种!”
这是他的信念。
宗门这次怕是要完蛋,这个时候绝对不能回去。这是他自小养成的一种对于潜在危机几乎本能的某种直觉。
途经一座满是喜庆的凡人城镇时,后方百里处,陡然有追兵的神识扫来。
重伤的王离大惊失色。
逃是来不及了,因为伤势的原因,自己的遁光远没对方的快,被追上只是时间问题。硬拼一把,胜算更是趋近于零。再一想到被对方逮到,被抽魂炼魄,当即情不自禁的打了个冷颤。
“不能被逮到,绝对不能被逮到。”
可怎么办?
瞥见下方数十万人口的城镇,眼珠子一转,旋即有了主意。
凡人,对于修仙者而言,是蝼蚁,这点没错。但有的时候,也是一道保命符。因为修仙界明文规定,修仙者不得大肆屠戮凡人,否则天地不容。因此,如果他躲进城里,用数十万人打个掩护,让对方束手束脚的寻不到他,而他趁机偷偷熘走...
可行!
王离利用平时绘制的辅助符箓刚藏好身,也就是躲进了一家正举办着婚宴的高门大户的宅院下方百十丈的位置。追兵杀至。
“人呢?”
对方,三名结丹期。
感受着三道神识不断在城里每个角落反复扫视的王离,大气都不敢出,并为自己先前的机智与理性默默的点了个赞。
这一躲,便是半个月。
期间,这片区域多次被神识扫视,不过他都如同一块磐石一般的一动不动,极力的收敛着自身的气机。说来也奇怪,最近几日,追兵的动静是没了,但怎么连上方这家人的动静也跟着消失了?
想不明白,所以他没多想,更不会主动放出神识去探知什么。
就这样,他这一躲,便是半个月。直到危机感进去,直到感觉外界真的都风平浪静之后,这才潜了出去。
可入眼的一幕,让王离险些没站稳。
满城的狼藉!
这里,被屠城了!
偌大的一座凡人大城,数十万人啊,现在别说人了,就连一头家畜都不见活口。把全城都仔仔细细收寻了一遍,除了腐烂的恶臭尸体,除了这片阴森森的死城,其他再无半点生气。不知不觉,回到原先藏身的高门大户的府邸,拾起地上一张被阴风刮落、却实实在在代表着喜庆的红色剪纸,那是一个用剪刀剪出的精致的喜字。
看着这个喜字,王离胸口堵得慌。
不经意的瞥了眼这家人大门处的牌匾,“王府”二人是那么的刺眼。
回忆起来时的热闹,再看眼下的凄凉。
直叫他脑子嗡鸣一片。
“为什么?”
“我逃命有错吗?我只是想要活着,只是想要寻个较安全的地方躲一躲我有错么?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四周空间一刹的“花了花”,有种看彩电节目时突然信号不好、荧屏开始做妖的既视感。
...
相似的一座城,相似的府邸。
路过此地的两名高阶修仙者,一追一逃进行着一场大战。余波扩散开来,府邸成了平地、半座城池变成了废墟。作为追击邪修的正派王离,一身青衣、飘渺近仙,此刻站在飞剑上俯视下方惨况,怔怔出神。
“除魔卫道,我有错吗?”
...
“修仙修仙,爹娘故去,都不见你前来拜祭,你修的什么仙?”
同样是这座城,同样是这处王家府邸。
一声直怼远方仙山的咆哮,通过冥冥中的渠道,传进了万里之外一名正因为突破了瓶颈而狂喜不已的青年修士耳中。
此前的他,原本正享受着门内门外万千的恭贺,享受着无数弟子崇拜的目光,享受着原本的师兄弟羡慕的小眼神,享受着从此以后寿元千年的悠悠漫长。
可随着这道声音传入他的耳中,这名青年只觉得两耳嗡鸣,眼前骤然浮现一道画面。那是二老闭眼时,眸中依旧对于他的思念。
如果眼睛能说话,那大概就是:好想再见自己那个大儿子一眼。
仅仅只是临别时的短瞬闭眼,是那么的扎痛人心。
直叫青年鼻子泛酸,直叫他眼神躲闪。
二老的那一眼,近乎抽走了与之对视的青年...身上加持的所有光彩。
青年张了张嘴,想对二老说些什么,可二老已经闭上了双眼。转头想跟服侍二老离去的自家那个小老弟说上两句,画面却是一变,这个小老弟则在一卷雾气过后,亦是化作了一座坟头。
一抹凄凉,袭上心头。是那么的突然。
眼前画面散去,回头再听各方的祝贺,转而再又闯入弟子、门人、师兄弟们的眼神世界观览。这时,他再收获的,哪里还是所谓的成就感,哪里还有半点境界突破时的欢快?
全他么变成了苦的不能再苦的苦涩!
“我这修的,到底算是个什么仙?”
...
不知是第几次了,或者说...第几十次了。
意识再度被带入到了一处未知的空间,这次,四下是一片黑暗。一开始,这里除了黑暗,其他什么都没有;且很安静,死寂的连时间的概念都没有,像是给他关了永久的小黑屋。但这点试探,早习惯躺进棺材生活的某人,只是盘膝而坐默默修炼起了大衍诀、并顺带研究起了其它几门化身主修的顶阶功法。
“心魔考验?忘记所有一切的重头开始?更以自身最恐惧的剧本打击道心吗?”
哼!
如果不是为了借助心魔考验推演大衍诀及其他功法,他早在心灵映射的这方世界被关小黑屋的好几年前,就可以主动击碎这里、结束这场试炼了。
此刻的王离,正一心多用。
利用着心魔最后的余晖,为他节省时间。
一切都是机缘巧合。本来,结婴的心魔一关他已经过了;但他怎么也没料到,大衍诀第四层的心魔一关会紧跟而来,并将“第一位心魔”强行给拉回来,形成了这种威力大弱、却真实存在的奇异特殊状态。
在这里,他发现自己不但能够增进大衍诀的修行进度,还能推演其它功法。也不知是否跟他起先还差了些火候的第四层大衍诀飞速进步、神识得以大幅度增长有关,他对心魔的抗性,近乎是滚雪球式的壮大着。
不知是不是王离的错觉:第一位心魔,貌似在变弱。第二位心魔,则有点内鬼的意思,拽着第一位不放不说,还出工不出力,且明显有着壮大之势,更隐隐向他反哺着什么!
他没去细究。
现在,只想争分夺秒的利用好这片折射世界。
从这方面来说,这心魔还是挺可爱的。毕竟他正缺时间呢。而这处由潜意识折射出的心灵世界,反倒变向给了他外界没法获得的超凡加速。
所谓外界一恍惚,内部百千年!
面对心魔,往往是心灵世界过去了很久很久,可能都转世几十几百次了,外界才过去几息十几息!
小黑屋内,不知过去了多久,王离正专注之时,突然,场景一变:无数熟悉的面容浮现在了他身前数丈外,都是那些仙道博弈中被他干掉的倒霉蛋。每张面孔都怨毒无比,恨不能食他肉、饮他血、碎他骨。特别是众多化身的面孔,此时看着,是那么的...不可爱。
第一位,终于熬不住了?
不过,拿这玩意吓他?
别闹,再来一打他也一样照杀嘛。
继续关他小黑屋啊喂。
按照大衍诀后续的记载,顺着前人留下的足迹一路推敲,第四层圆满在即,却被心魔强行打断。他多多少少还是感受到了恋恋不舍、意犹未尽、以及一点点可惜。
“为什么要杀我们?”
“我们有什么错?”
“你有什么资格决定我等的生死?”
冤魂的哀嚎,显得格外聒噪,也分外无趣。
“弱肉强食,适者生存。”
这就是他对于仙道一途的看法。
“你杀害了我们,冤有头债有主,我们...我们去寻你的家人!”
啊这,什么逻辑来着?
果然,下一刻,又是老地方。
“咱换个地方好不好?”
每到此地一次,他都要咬牙切齿一次。
因为这些面庞,真没打算拿他怎么样,而是齐齐调转向一片血色的世界,扑向那片燃烧着烈火、冒着滚滚黑烟的熟悉宅院。
王家老宅!
当着他的面,老管家的脑袋被一只鬼爪摘下;无数惊惶的仆人下人们如同无头苍蝇四散逃逸,却相继被万鬼缠身,七窍溢血,死相凄惨。不过很快,这些原本倒地死透之人,又一个个的齐齐睁开了染血的白色瞳孔,并陆陆续续面向他、打量他、死死盯着他。
接下来,画面甚至跳转到了黄枫谷。但不管倒霉的是谁、被虐杀的又是谁,李化元也好,辛如音也罢;王离都平静视之,心如止水。
这些鬼把戏,他自然不会在意。
可一个头上隐有几缕白发的中年与妇人,他今世的父亲、无愧他半分的亲爹,以及待他如亲子的二娘,他很在意。
“狗东西,适可而止啊。”
有完没完了?
明知是心魔在做妖,且对付区区邪祟,应当手到擒来;因而下意识的,他很想踏出几步,去宰了这些想要伤害二老的杂碎,顺带化解心中淤积的憋屈。
他猜测,这应该是第一位撑不住了,闹出的最后尝试,想要搞崩他的心态。
所以,脚步刚抬起,旋即又落下。
一时间,世界静止,画面定格。咔嚓咔嚓声不断。
彼此对视,于镜面破裂中对视。
这次,与二老的目光相触,他没有半点躲闪。
第一位寄宿在父亲体内的心魔,随着心灵世界寸寸破碎化作了光点。其最后耐人寻味的一眼,总给王离毛毛的感觉。也不知这所谓的心魔,是在特定环境拥有独立意识的内心折射,还是所谓的域外邪魔分念。第二位寄宿在二娘体内的心魔,眼神一开始非常的呆滞木然,内中彷佛是空的,什么都没有。但就在画面破碎之际,眸光波动了一下...
“两位,走好!今生,你们生我养我,等来日,我渡你们。”
先前那一步,不能踏!
原来,心魔世界虽已破碎,鬼魅亦是散尽,但燃烧的火海非但没有消失,反而变成了正气诀尚未洗涤干净的煞气,粘稠异常的盘踞在体外。换而言之,那一步他要踏出去,就是元神离体,就是自己让煞气侵染与污秽自己初成的元婴。
端是凶险无比。
亦歹毒无比。
稍有不慎,万劫不复。
“好险。”
饶是反应过来的王离,心底也是一阵的后怕。
心魔最后看似衰弱到极致的反扑,居然是一记示敌以弱的回马枪,差点给了他致命一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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