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年除夕,一大清早的,大家伙儿就都都跑去了城里。因为山主说了,会做饭的厨子,每人五个菜,不会做饭的,每人一个菜,要准备好了,夜里去泥鳅湖畔,大家伙儿吃一顿自己动手的年夜饭。
换做别的山头儿,是不会有这个讲究的。
因为很多山头儿,都是觉得,既然走上仙途,那就要与人间事做个了断,生辰都无需过,何况过年。
但刘景浊觉得,该热闹的时候,就得热闹些。
如白小豆跟姜柚,自然是无需出菜的,但她们有别的事儿忙活。今日得了十两银子,要全买烟花爆竹。十两银子啊,那得买多少啊!估计到时候得架个牛车去拉吧?
今个儿刘景浊一大早就到了青白客栈,等到周放给竺束教完早课,这才喊了关荟芝一起,在迟暮峰山脚下大致走一圈。
这两人,都没有着急破境的意思,周放也快四十了,境界丝毫不见长。
一直以来,刘景浊着实忽略了他们想怎么样。
关荟芝跟周放成婚已久,到现在还没有要个孩子,先前说想在山脚下盖房子,估计就是考虑到这个了。
沿着青泥河往下,刘景浊指着对面的迟暮峰,轻声道:“这几处地方地势相对平坦,你们现在就决定啊!然后让方杳木掏钱请人修建就成了,不过大致要建成什么样式,你们自己要有个准儿。”
挑选的地方就是迟暮峰木屋后方溪流下游,有一个清澈见底的小潭,在边上建房子,是挺诗情画意的。
夫妻俩对视一眼,关荟芝笑着说道:“山主,我们俩想了很久,决定还是不自己单独住了,就选一座屋子住下好了。”
刘景浊转过头,轻声问道:“不准备要孩子了?”
周放摇了摇头,“原本是觉得,年纪越来越大,再不要就要不了了。后来转念一想,既然都成了炼气士了,倒不如境界再高一些,尽量结丹之后再要孩子。”
刘景浊只好问道:“真这么想的吗?”
顿了顿,刘景浊传音说道:“把你们弄来青椋山,确实是有些唐突,我其实是有私心的。周放体内的文运,关姑娘的武运,可能关系到日后一件大事。”
周放笑道:“山主要是没有私心,不救我们,恐怕靖西国灭之时,也就是我俩死期了。这件事大小姐跟我们提起过,我不觉得山主是出于私心,反而是公心。”
刘景浊摇头道:“就别往我脸上贴金了,我过不了多久就要走,可能需要二十年前后才能返回,这期间只要你们想要做什么,放心去说,咱们家山头儿,最不缺热心肠了。”
周放笑了笑,问了一个藏在心里快十年的问题。
“当年山主把我从大牢救出,让我吃饱了换一身衣裳再回家,当时山主是怎么想的?”
刘景浊笑道:“跟你一样,不想让你家里人担心。”
周放点了点头,心中涌现三个字,那就好。
刘景浊又说道:“明年五六月吧,陶檀儿会来,可能会带走杨念筝跟白寒,到时候客栈这边,就需要关姑娘独自操持了。”
关荟芝一笑,“我原本不就是干这个的?”
刘景浊哈哈一笑,希望日后青白客栈的酒水,会卖的比渡口客栈的仙酿好,就跟从前一样,明明是个凡俗酒馆,喝酒的却全是神仙。
“烦劳关姑娘这些日子多酿造些酒水,日后我要带去归墟,有大用。可以给酒水起个响亮名字,以后你跟潭涂的酒,定然名震天下。”
归墟的酒水,什么也比不上一碗相逢酒,但也应该有别的酒水。
关荟芝笑道:“山主放心。”
没过多久,刘景浊又去了迟暮峰后山的仙草园,杨念筝带着白寒摘菜,说要多准备几道才行。
白寒也是到了青椋山才知道,因为白小豆不吃肉,所以一座山上,大家全吃素。
刚开始还有点不习惯,后来吃着吃着,反而觉得好吃了。
但有个例外,就是那个动不动就拎着大弓跑去山里,然后扛回来一只野物,守着杨念筝,要烤着吃。
黎洙只要一天不吃肉,就要对白小喵虎视眈眈了。
这会儿察觉主人来了,白小喵一脸委屈,狂奔向刘景浊,蹲在了刘景浊肩头。
刘景浊笑道:“赶紧化形,然后就不怕了。”
也跟潭涂叮嘱了一句,又问了问杨念筝愿不愿意回去玉竹洲看看,之后便带着白小喵,落地泥鳅湖。
顾大剑仙与流泱,还有袁塑成,在帮泥鳅湖湖主布置。
瞧见山主老爷来了,小姑娘嗖一声跑来,咧嘴笑道:“山主老爷,气派不?这是大家伙儿帮我盖的屋子,以后山上小议,还有逢年过节的吃饭,都会在这里。”
刘景浊点了点头,“气派,不愧是泥鳅湖主。”
确实挺不错的,由岸边延伸进去三十几丈的木制露台,岸边是长廊。湖中心处还有个小亭,由小亭往外延伸出来近百丈,那就是练剑之地了。
刘景浊伸手按住小泥鳅脑袋,轻声道:“今年要准备个大盘子,每道菜都要夹一筷子留着,等以后来了客人,就可以让他们尝一尝你的今年了。”
小姑娘神色古怪,心说山主老爷怎么晓得的?
刘景浊瞬身落在湖心亭,走了一圈,又转头看了看小姑娘跟流泱,再想到赵长生,一下子明白了有些事。
日后归墟,定然有人间三子齐聚杀妖的场面。
日后的青椋山,极可能出现一种更让人想象不到的场面。
继承安子称号的赵长生,接替郑红烛,剑安天下。
接过渔子身份的红泥鳅,很可能会是九洲第一尊合道卦师。
人间舟子,也有传人,青椋山流泱。
这也是陈文佳答应留在青椋山的理由吧。
为何不是陈文佳而是流泱?
因为陈文佳已经琉璃身,没法子以天门开后那场灵气风暴洗筋伐髓了。
申末,刘景浊带着白小豆跟姜柚,登上了青椋山,开了祖师大殿门户。
点上一炷香后,刘景浊跪下磕头,后面两个姑娘自然要跟着一起扣头。
刘景浊抬头看着墙上挂像,轻声道:“师傅,过年了。”
这天夜里,除却两艘尚未返回的渡船,剩下的人聚齐了。
几张桌子拼在了一起,主位坐的刘景浊端起一杯酒,扭头看了看红衣小姑娘,笑道:“年年有余?”
小姑娘一拍胸脯,笑着说我一直在呢。
这天夜里烟花灿烂,花了十两银买来的一大堆烟花,足足放到了子时。
今年刘景浊在,大家伙儿都没走,都等到了子时。
龙丘棠溪本不想在今夜多说什么,可有些事,不能不说。
她走去刘景浊身边,沉声道:“我爹传来的密信,瘦篙洲那边有小菜花的消息,就在那处灯影洞天,你要是着急就早点走吧。”
刘景浊深吸一口气,“明日就走。”
他转过身,轻声道:“诸位,事出突然,我明日就得走了,这一去,可能需要很久,我不在的时候,青椋山就拜托大家了。”
姜柚本来吃的很开心,结果听见这个,当时就垮下了脸。
“不是说好了要三月吗?”
白小豆轻轻拉住姜柚,挤出个笑脸,说道:“那师傅回来的时候记得帮忙买好吃的好玩儿的。”
这么着急走,肯定不会是小事儿了。顾衣珏笑着举杯,轻声道:“放心,我堂堂登楼剑仙,守不住青椋山吗?”
这天后半夜,雪越下越大,刘景浊跟龙丘棠溪就在海棠树下坐了一夜。
天都快亮了,龙丘棠溪自顾自起身,解下刘景浊头发重新束起,随后又帮他拿来山水桥与当独木舟背在身后。
刘景浊忽然一把拽住龙丘棠溪手臂,笑着说道:“我并不觉得分开是个很难过的事。”
龙丘棠溪也是一笑,“我也不觉得,但有一件事,你你必须给我做了。”
刘景浊投去疑惑神色,龙丘棠溪翻了个白眼,没好气道:“自归墟返回之后,你得来找我,不成亲可以,但至少要定亲。”
刘景浊一笑,轻声道:“好的,到时候一定要去找你。”
很快就已经天光大亮,龙丘棠溪送着刘景浊走下迟暮峰,客栈那边,已经站满了人。
都来送山主。
刘景浊笑着抱拳,轻声道:“正月初一,给你们拜个年。”
…………
神鹿洲一洲北岳,山君温落端着酒杯,大年初一,没成想是跟龙丘晾在一起喝酒。
温落实在是想不通,因为那封信是他看着写的,有这么坑自家女婿的吗?
明明那株梅树已经移栽百花山庄,日后可能是其中一位花仙子了。龙丘晾还偏要传信过去,说人在瘦篙洲灯影洞天?
图啥?
龙丘晾也抿了一口酒,沉声道:“不是我心黑,我放弃了白鹿城举城飞升,是为给他小子扛一扛的,他远没有悠哉时间了。有些事情我们帮不了,只能他自己来,这千万里路上,云月风霜皆是难关,两年时间时间必须要破境求着我,从今日开始算起。”
早先以为至少还有五十年,可现在,只剩下二十余年了。
二十年登楼,龙丘晾相信刘景浊做得到,但只登楼境界,面对天门之外的大罗金仙,远远不够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