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起于青萍之末,止于林莽之间。
当孤夜见到手上那本册子上,有别于其他三十四场的诡异赔率时他便知道,风……起了!
蓟城,燕相国府邸。
“父亲,这样安排是不是太过明显了。若是事后常威公子起疑,根本是经不起推敲呀。”
樊冲跪坐于蒲团上,语气中满是疑惑和不解。
“明显吗?”
樊樾捡起桌子上那本小册子随手翻了翻,又呷了一口茶后才悠悠的答道:
“咦,你还别说,不提醒真不知道,确实挺显眼的。”
册子上头共列着三十五场擂台赛的赔率。大都是相差不不大,最多便是三倍顶天了,唯独第三十一场的赔率比居然达到七倍有余。
“父亲……”
樊冲还想再说,却被樊樾抬手打断。
“明显好哇,要的就是如此人人一眼便能发现这就是一处人为的失误,光明正大,堂堂正正的失误。
中午时分,那负责此事的吏员已经亲自向大王请罪去了。可那又如何?册子已经发卖出去覆水难收。
而结果只不过是首轮的擂台赛而已,对此大王只是一笑了之。至于公子常威见到了更是欢喜不已。”
“欢喜?这又是个什么道理?”
樊冲真的被自己的父亲给整糊涂了。难道不应该是产生怀疑,为何偏偏出错的就是孤夜的这一场?个中是不是有着更深层的原因吗?
“呵呵……你觉得应该是个什么道理?双方比斗,实力强的反而赔率高,除了拟定赔率的人出现失误之外,还能有什么道理?”
被父亲这么一反问,樊冲也是愣了。是啊,到底是为什么呢?为何父亲要多此一举节外生枝的整这一出呢?
“想不明白?想不明白就对了。连你堂堂相国公子都想不明白,那些贩夫走卒又如何能想明白。燕王喜那个好儿子的榆木脑袋自然更想不明白了。
呵呵呵呵……”
樊樾抚须大笑,似乎对自己下的这步妙棋甚是得意。
“父亲,您就别卖关子了,这里面到底是个什么章程倒是赶紧说说呀!”
“呵呵……其实道理非常的简单。为父问你,当外头的那些人见到这样的赔率,又从各个渠道打听到之所以会如此只因一个人为失误时,大家会如何?”
“当然是在黄耀祖身上下重注啦。刨除他七倍赔率不说,其实力亦是比那孤夜更胜一筹的!”
樊冲下意识的便回答道。
“是啊,所有人都会往高回报胜率大的一方下重注,七倍之获利已经足够那些贵族动些心思了。
长久以来,王室牢牢把控着锻骨草的供给链,制约着国内各贵族的发展,所有人也都是敢怒而不敢言。
虽是如此,但在私底下都还可以利用高额粮食通过各种渠道与东胡人交易换得他们手中少量的存货。可昌国君乐毅此番东征,不出意外的话东胡人将彻底被驱逐,而那唯一诞生锻骨草的伏骨林势必完全纳入燕国版图。
如此之下,贵族豪门外部获取锻骨草的渠道全部断绝,以后只能花更高的代价从王室购买。
想想看,在这样的憋屈前提下,谁心里不憋着口气。而今大王置办下的盘口出现了这么大的失误,那些被割了多年韭菜的家伙们又怎会不抓住此机会来回点血?”
说到这里樊冲终于是有些头绪了。可背后隐藏的那个最重要的点还是没能抓住。
“父亲,您是说这次黄耀祖身上押的注码会……”
“哼哼,会多到吓人!而且若是黄耀祖真获胜的话,大王把整个国库赔进去恐怕还差不少!”
樊樾说着说着,脸色突然变得狰狞起来。
“大王又岂会不知,他必定会提前想出对策……父亲你……”
樊冲说到这里突然一顿,然后呆呆的看向对面的老父亲。
“哈哈哈……世人皆以为钻了空子得了便宜,殊不知人家早就为他们早早挖了个坑。
告诉你,大王偷偷在耳边跟我说过,黄耀祖是胜不了的。所以老夫就得让黄耀祖胜不了,不管用什么办法。虽然至始至终老夫都觉得,哪怕是自己什么都不干,那个孤夜也能够取得胜利。可为了保险起见,该做的还是得全给他黄耀祖安排上。”
“可是父亲,说了这么多,无论是大王技高一筹还是贵族豪门棋差一招,这些都对我们的计划有什么影响?似乎并没有关系呀!”
至此樊冲又犯迷糊了,总感觉这是风马牛不相及的事情。
“愚蠢!老夫都说得如此明白了,你居然还想不透咱们的获利点在哪里!”
老家伙气得直接从位置上站起来,然后指着面前越来越不聪明的儿子说道:
“此举会成就三个结果。其一,大王获胜,国库中必然会多出一笔很可观的收入。国库越是充盈,待到大王驾崩公子常威继位,到时候在老夫这个相国的摆弄下,国库与我们樊家的私库又有何异?
其二,原本因锻骨草的垄断,贵族豪门本就对王室心生不满。如今再吞并东胡断绝额外获取渠道,不满之心势必更加一层。加之此次想利用这场比试坑王室一把回点血,但注定会血本无归的豪赌。矛盾怕是没有激化也离爆发不远了。
如此,大王在位时尚能压制,若是公子常威继位就难说了。所以为了稳定局面,他只能更加依靠身为相国的老夫。
其三,这场将错就错的豪赌最终的获胜者是孤夜的话,那么也就代表了这个人以后将得罪整个燕国。因为这场比试,只要是不傻几乎都是会把钱砸在黄耀祖身上的。
试问这样一个被所有人怨恨的人,在接下来的比试中被当场毙于擂台之上的话,又有谁会去同情为他说上一句话,有也只会觉得他活该。而不管的洪震还是金鑫,完全可以把留不住手的原因推在之前输钱的怨念之上,彻底将我们的嫌疑摘除出去……”
樊樾就像是一个大匠做出了一个绝色精品出来。最终无人懂得欣赏只能自己逐字逐句去解释。个中心情即是兴奋,又是得意,更是带着无处觅知音的惆怅。
仔细听完这一切之后,樊冲整个人都懵了。他从来没有想到只是小小的改动了一场无关紧要的比赛赔率,背后便能衍生出如此多不可思议的结果出来,几乎环环相扣。此时此刻,这个做儿子的再看向自己父亲的时候,终于是明白了能成一国之相的,胸中是存着何等的块垒了……
画面一转,回到蓟下学院……
任他百路来,我只一路去。那本小册子孤夜只看了一眼后便直接丢进了学院那个人工湖里。为此他还因为乱丢垃圾被学院的巡查老妪给罚了十枚刀币。
而此时就在这家伙打算趁着还有时间要回阴阳堂去抄书的时候,远远的就看到常威屁颠屁颠的朝自己跑了过来。
“哈哈哈……孤夜,咱家要发财啦,发大财呀!”
这家伙上来便是死死的抱住孤夜一个劲的摇。其实不用猜也知道了,这家伙肯定是看到那赔率来的。这不手里还拿着那本小册子么?
“你他娘的又发什么神经,好歹也是未来要当王的人了。可不可以表现得稳重点,我作为您未来领导下的燕国子民之一,见到自家大王这傻样其实心里是很慌得一批的。”
孤夜赶紧把他给推开,让人误会了两人有龙阳之癖就亏大了。
“哈哈哈……现在是个人都把钱砸在了黄耀祖身上了,认为这家伙是赢定了。也只有我才知道你才是最牛逼的那个。
我刚从投注点哪里回来,截止到目前为止,买黄耀祖赢的已经超过七千镒黄金了。
乖乖,长这么大别说是看见,连听都没听过这么多钱啊!孤夜,你小子到时候可千万别留手啊!”
常威在耳边一惊一乍的,吵得孤夜整个人都不好了。
“呵……你还真看得起我。我咋就不知道自己有这么大的能耐,说得笔锋七点随便一根手指头便能捏死一样。
滚滚滚……没事别来烦我,赶着回去抄书呢!”
“抄个屁书啊!现在你是我们家的财神爷,当然是小酒整起,再弄几个歌舞伎来伺候啦。总得好好的招待一下,到时才能多使点力气吧。”
常威勾住孤夜的肩膀就不由分说箍着他往外走,任其怎么挣扎也不放手。
“松开!你个白痴!也不看看现在是个啥情况还小酒整起,是不是嫌我死得不够快呀?”
听孤夜这么一说常威也是愣了愣。
“此话怎讲?如何就死……”
“闭嘴!你自己没脑子的吗?七千镒黄金,就算整个蓟城的平头百姓加上商贾投进来的钱能有一千镒我孤夜两个字倒过来写。”
“废话,这么多钱当然都是那些豪门狗大户砸进来的。靠那些商贾平民,有一千镒都算高估他们了。”
对此常威倒是门儿清,但更深层的却是没有去想透。
“你知道还拉老子出去,现在老子就赶着自我消失呢!七千镒啊!如今但凡压注的人都想上来给我砍上一刀,扎上一剑。无需弄死,能整出点伤,最好后天一上台就脸色发白被黄耀祖一脚踹飞就更好了。”
常威听完怒火中烧,顿时明白过来怎么回事,也知道绝对有这个可能性!立马便大喝道:
“我看他们谁敢!老子这就回去让我父王给派个千八百人来保护你!”
“保你个憨货!赶紧有多远给老子滚多远!这里面的事情复杂着呢,只是现在不方便跟你解释而已。
总之快点给我消失,回去之后将你这高兴劲跟你家老爷子原原本本说上一遍,就说是我让你转达的就行,他会明白的……”
孤夜也懒得再多哔哔什么,低着头一股脑儿就往兵院方向走去。丢下后头的常威站在路边一头雾水……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