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是周三,耿文扬回到曹家街,屁股还没坐热传呼机便响了起来。他拿起来一瞧,竟然是郑柏生办公室的电话。
耿文扬打通了电话问道:“师兄,找我有事?”
“文扬,你在批发市场吗?”电话里传来郑柏生洪亮的声音。
“不!我在曹家街。”耿文扬听出他语气里似乎有事,于是猜测道:“怎么?师兄有事找我?”
“是这样。”郑柏生喘了口气道:“栢城区制锁厂干不下去了,想找个买主收购了它,你有没有兴趣啊?”
栢城区制锁厂是个仅有七八十人的小厂,装备水平和技术水准都非常一般,只能生产常见的挂锁和最简单的木门暗锁,产品性能远远落后于时代需求,属于早就发不出工资来的濒死企业。
“我又不需要门锁,要它干嘛?我没兴趣!”耿文扬一口拒绝道。
“别呀!”郑柏生劝道:“你不是要建防盗门厂吗?防盗门总得配套锁具吧?有了这个厂你不就不用买锁具了吗?”
耿文扬无奈道:“师兄,防盗门配的是高级防盗锁,可不是简单的挂锁和一踹就开的木门锁呀。”
“我知道!我知道!”郑柏生苦口婆心道:“区制锁厂只是没有钱买新设备,他们工人的技术水平还是不错的。你可以买下来在进行升级吗?你说是不是啊?”
耿文扬听出了一丝不一样的味道,怀疑道:“师兄,这个事你是不是在帮别人的忙啊?”
“啊,这个……”郑柏生扭头看了下满眼期盼望着自己的区制锁厂厂长王文东,又循循善诱道:“区制锁厂情况特殊,上级答应只要全盘接收在职职工,转让费只要二十万块钱。二十万块钱呀,文扬,很便宜的。”
二十万块钱买下一个制锁厂的确很合适,不过耿文扬正忙着矿北经济开发区电子科技有限公司的建设,哪里还有精力来收购什么制锁厂。
“师兄,我真不感兴趣,你就别逼我了行不?”
耿文扬下了最后通牒,郑柏生无奈放下电话道:“老王,你也听见了,人家对你们不感兴趣,我也没办法了。”
王文东失望道:“唉!区里让我们厂自谋出路,可是……唉!”
区制锁厂不但要给在职的七八十个职工发工资,还要负担三十多个退休人员的退休费医药费。在沉重的压力下,刚刚四十出头的王文东已然满头白发,看上去足有五六十岁。
他原本打算动员厂里的职工凑钱买下厂子,自主经营自己做主。但职工们早已经对企业的未来丧失了信心,哪里肯掏出极其宝贵的个人积蓄用来冒险,因此响应者寥寥无几。
更何况即使买下企业来,还需要再投入大量资金更新设备开发新产品,哪一样都需要钱。可惜厂里面现在最缺的就是钱,大家伙怎么能有信心集资购厂?
随着天气转暖,大量的新鲜时令蔬菜接连上市,李玉芬下了班直奔菜市场,打算买上点刚采下的香椿芽做点咸食给儿子解馋。
买完香椿芽后,她又转着想买点儿子最喜欢吃的韭黄或者蒜薹。正挨个摊位逐一寻找时,她忽然瞧见一个熟悉的身影正在吆喝着叫卖海带。
“玉芝!”李玉芬急急来到海带摊位前叫道:“你怎么在这儿卖菜呀?”
原来海带摊的摊主正是李玉芬的堂妹李玉芝,李培元二弟李培富的独生闺女。
“大姐,真巧啊,你也来买菜?”李玉芝见到姐姐眉开眼笑道。
李玉芬看着妹妹晒得黑瘦的面孔和满是灰尘的衣服,不由心疼道:“玉芝,你怎么来卖海带了?家具厂那边不上班了吗?”
李玉芝眼神一暗道:“厂里生产的家具没人要,早就发不出工资了。我爸的退休金也没发,看病花的钱都攒了两年多了,厂里一直报不了。”
“哎呀,怎么这样呢?以前家具厂挺红火的。”李玉芬同情道:“那老丁呢,他那厂子怎么样?”
“他还不如我呢。”李玉芝叹息道:“制锁厂听说要卖,结果连来买的人都没有。大家伙……唉!都盼着有人赶紧把厂子买了去好发下工资来。”
姐妹两个说了好一会儿悄悄话这才依依不舍地分离。临走前,李玉芝硬塞给大姐两捆海带。李玉芬没有办法,只得朝摊位上扔下了十块钱转头就走。
晚上耿文扬难得回家吃饭,李玉芬借机道:“扬扬,你那厂里还要工人不?”
“怎么了,妈?”耿文扬一边吃着母亲做的可口咸食一边问道:“你问这个干吗?”
“今天我在菜市场碰到你二姨了。”李玉芬难过道:“家具厂发不出工资来,没想到你姨夫他们制锁厂也发不出工资,两口子现在只能靠倒腾海带挣点钱花。”
正如耿文扬曾经对郑柏生所言,栢城当地的制鞋厂、灯泡厂、电池厂、手电筒厂和制锁厂等街办区办小型企业实力弱竞争力不强,只能靠本地市场生存。一旦南方来的那些物美价廉商品进入到栢城市场,它们当然竞争不过,效益差甚至倒闭也是在所难免。
家具厂则是另外的例子。在南方来的现代感十足的板式家具挤压下,囿于传统工艺制作家具的当地企业自然是不堪一击。失去了市场也就意味着企业失去了生命力,不改变观念的话,关门倒闭是它们的唯一出路。
“我二姨夫在制锁厂?”耿文扬吃惊道:“我记得他的手很巧的,小时候给我做过一个铁的橡皮筋飞机,能飞的老高呢。”
“是啊!”耿汇中叹息道:“老丁最喜欢研究锁芯,还说咱们现在用的锁跟没用一样,小偷用个铁片就能轻松打开。”
李玉芬则说道:“扬扬,你二姨和二姨夫跟咱家关系不错,咱可不能看着人家落了难袖手旁观啊。”
“妈,我心里有数,您放心吧。”耿文扬安慰母亲道:“我会安排好二姨和二姨夫的。”
耿汇中则感慨道:“唉!好好的企业说不行就不行了,得亏我们轴承厂还挺好,要不然我也得去大街上卖东西去。”
“爸,你这说的什么话呀?”耿文扬不乐意道:“有我在,能让你上大街吗?我早就说过,让你们俩回来享福,你们不是死活不愿意吗?”
李玉芬也指责丈夫道:“就是,咱们还有儿子呢!就算咱俩一分钱也挣不到,咱儿子也会养咱们的。”
“对!对!对!”耿汇中知道自己说错了话惹得儿子不高兴,赶紧拍着耿文扬的肩膀道:“儿子,我们就靠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