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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七十三章 不问苍生问鬼神

未央宫

三步一哨五步一岗,一切如常。

宫内回廊过道,一重重都站着宫女,偶尔也有女官和太监来往,都是平底软鞋,脚步轻盈

内处灯火透明,明黄重幔掩映,太监都是手执拂尘目不斜视,议事声传出很远。

老皇帝半躺在明黄软榻上,身侧站着几个内侍,正捧着奏章,念着,声音抑扬顿挫。

“停停停。”

读到一处,老皇帝睁开眼睛,伸手虚虚一按,读章声顿时停止。

“夏粮将收,偏偏三辅大雨不止,京城之外雨水连绵……还淹了三处民宅?”

迟疑一阵,老皇帝心里莫名有些不安,可细想又想不出来。

难道还是心忧齐王?

“唉,虽说铁石心肠,还是儿女情长!”老皇帝自失的一笑,问:“记得过往不是这时候,今年雨季……是提前了吗?”

“回陛下,奴婢不知。”内侍恭敬回话。

“你不知也可谅解……嘶,朕一时倒忘了,这雨季变化,一向是谁主管?”

“回陛下,是太史所掌。”赵秉忠上前半步,躬身回着。

“哦,是太史啊,朕想起来了。”

“祖制,设太史台,掌史书,天文历法,察四方气运变化。”

“灵台有待诏四十二人,十四人候星,二人候日,三人候风,十二人候气,三人候晷景,七人候钟律,一人舍人。”

“自太祖以来,变化不大,只是增设道门先生、真人,有时也辅助灵台。”

“陛下,如要问雨季反常,当问灵台丞,治历,侯风,侯气。”顿了顿,赵秉忠语气没有起伏,又继续说:“陛下,京城附近,确实连日大雨,听闻已有受灾者。”

老皇帝颌首,回身继续躺着,若有所思,良久,才说。

“着京兆尹、左冯翊、右扶风,务必主持救灾,今年既然水灾,三辅的税,酌情减免。”

“另外,传太史台,给我叫几个灵台丞待诏。”

“是。”

传令的太监而出,这时虽天色晦暗,其实已经到了辰时,本来就官员上衙了。

不久,就有几位面色苍白的中年人,穿着黑色官服,自外而来。

灵台丞待诏,顾名思义,就是司职望气,察天下气数变化。

历代都设,无非名称不同。

时时观察德运兴衰,乃至……找出民间的王气,以扼杀之。

自古以来都是这样,而今,终于轮到朕了吗?

不,朕没有失德……就算朕有些许瑕疵,不过是私德,于这天下,依旧是繁荣兴盛。

这气数,还是在我。

朕不是秦王,民间也无天子气……就是几个逆子,不肯让朕顺心。

老皇帝想着这些,压下心中的烦闷与不安。

往日里,他很少召见灵台丞待诏,但今日却久违想看看。

“朕今日确实是不安,就像当年福儿……那时。”心中起伏不定,老皇帝声音一冷,转脸看向跪拜的灵台丞待诏,声音沉沉。

“近来京城雨期反常,你们听说了吗?”

“臣等不治雨事,但听闻有雨气汇聚,令丞大人已经呈上。”

“嗯。”

老皇帝心情有些矛盾,半晌才说:“朕今日想听听你们说说天变。”

这话一出,几位灵台丞待诏都是讷讷不敢言,半晌也无人出面,只是深深低头。

“陛下,我等灵台丞待诏,若无恩典,按制不许随意观望天变,擅自官观望,必有天诛……臣等实不敢,请赐准许。”

“朕准了,把铜符第三串,第四把,交给他。”

帷幕之后站着一官,手里捧着密密麻麻的钥匙,都用绳子串着。

这时解下一把,由侍者捧了过来。

那灵台丞待诏接过,恭敬拜了三拜,当即手握铜符,仰面望去。

“陛下,臣见一条大龙,色黄红,有紫睛,除此之外,并无异常。”

“只是,远方似有白光隐线,似是外敌。”

“边远之地,外藩吗?哼,这也不足为奇。”老皇帝冷哼一声,又继续问着。

“我朝德运呢?”

“陛下,黄中透着二分红,本朝以火德而兴,而今正转化为土德,这是大兴之相。”

“嗯……那你懂观相吗?”

“臣惭愧,臣不知。”

这名灵台丞待诏交还铜符,而后又拜了几拜。

“陛下,小臣略知一二。”一位灵台丞待诏出声。

“试着说说。”

“相书有云:形轻气轻,仙人之姿。形沉气轻,贵人之姿。形轻气沉,富人之姿。形沉气沉,贫贱之姿。望气观形,先识相谱。”

“有点意思,那具体怎么相呢?”

“千人千面,有骨相,有皮相,各家相法不同,多托名古贤,其实多是不入流,能观秀才举人,不能观大贵之人。”

“而小臣之学,师承三百年前王家供奉相师,号王家相法,擅能观贵人之相。”

“那就看看朕的相。”

“是。”

那灵台丞待诏,看了又看,然后面色大变,连连叩首:“臣死罪。”

“朕赦你无罪!”老皇帝皱眉。

“是,是……臣看陛下之面,本是紫气萦绕,福寿双全,却隐隐有黑线,当主……主兵气冲撞。”

“兵气冲撞……”老皇帝心中了悟。

齐王,是你做的好事!

难怪朕一直不安,原来是这样。

赵秉忠低垂着目光,心中暗叹:“皇帝老了!”

所谓的灵台丞待诏,能观气运,曾经崇尚一时,引为国师,但是后来大家都知道了。

不能观贵人,不能预测未来。

一旦预测未来,天机下更容易受误导,往往走到反面。

所以,渐渐就无人问津了。

皇帝素来不信这些灵台丞待诏,现在却问,可见心气变了。

更是暗叹,如果不问,皇帝或可以查知内情,一问,果然就误中副车了。

心里更是凛然。

“你们都做得不错,夜深了,难为你们还候着,每人赏纹银十两,去吧。”

挥退灵台丞待诏以后,老皇帝心里安稳些,却还是没有完全。

他心中忽地一动。

“不知皇后现在怎么样了?”

仔细想想,夫妻这样多年,也实在是疏离得过分。

不怪她疏离,毕竟是因为自己做下的事,皇帝自己心里都有数。

可突然之间,心中浮现出渴望,特别想见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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