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次,郑娟家的门没有锁,陆天推开门,进到了屋里。
郑娟家和陆天家的房子差不多,一个里屋,一个外屋。
里屋住人、吃饭;外屋生火,洗衣,做饭。
两个屋子,满打满算也就二十多平。在太平胡同家家都是这样,谁家也不比谁家好多少。
陆天进到外屋,郑娟正坐在炉灶前,往炉子里添煤。
看到陆天手中篮子里有肉、有鸡蛋还有白面,郑娟起身道:“陆哥,这么多的白面,你是怎么买到的?”
的确,在凭票供应的年代,能一下拿出这么多的白面,确实是件稀罕事,谁见到都会问问。
重生一个多月后,陆天慢慢觉得,【生存系统】每天定量供应,其实是为他好。
在这个物资匮乏年代,凭空多出东西,定会遭人猜忌,惹来不必要的麻烦。就像现在,郑娟就觉得有些不对,问起了东西出处。
“娟子,是这样。
我和我爸都不擅长做面食,一年来,家里的白面一直没有动过。日积月累,就攒下来了。”听到郑娟的问话,陆天应声道。
“这能有二三斤吧?”郑娟又问道。
“差不多吧。”陆天将篮子放到外屋的灶台上,说道。
郑娟走近陆天,翘了翘小嘴,柔声道:“陆哥,太贵重了,你还是拿回去吧。”
虽值隆冬,身上穿着厚厚的棉袄,可幽幽体香还是从郑娟身上飘来,味道实在太好,陆天的心跳不禁快了起来。
努力平复下心绪,陆天道:“娟子,我一个人,馒头、烙饼、包饺子都不会,白面放在我那也是浪费,再放下去,都长虫子了。你要是过意不去,就包顿饺子,也让我打打牙祭。”
“包饺子,姐,咱家一年没吃饺子了,就包一顿吧。”郑光明从里屋走了出来,嚷嚷着。
郑娟蹲了下来,拉着弟弟的手,“光明,再有一个月就是春节了,陆哥送来的面,留着春节再包吧。到时候,让你陆天哥来家里一起吃。”
“不用,不用攒着。春节的时候,我再送来三斤面,还有,还有五斤肉。”听到郑娟和郑光明的话,陆天连忙说道。
“三斤面?五斤肉?陆哥,现在白面和肉那么紧张,上哪能买到这么多啊?”郑娟有些诧异,脱口道。
“啊,是这样。
我爸不是工伤走的么,环卫处所有春节福利,都算我爸一份。再加上我的那份,不用买的。”陆天搓着手说道。
听完陆天的解释,郑娟摇了摇头,“陆哥,白面你不会弄,送我这就送我这,我帮你做,你来吃就行。
猪肉,就你自己留着吧。环卫处都是体力活,吃肉才有力气,留着你自己吃,不用给我们拿来。”
“那,到时候再说。
娟子,你看光明也想吃饺子,今天就包吧。只是肉太少了,只有三两。”陆天看着篮子道。
郑娟见陆天和郑光明都想吃饺子,看了看门口堆着的萝卜、大白菜和酸菜缸,沉默片刻道:“也行,家里正好还有些粉条,就包萝卜粉丝馅和酸菜粉条馅的,这些肉,借借味就好。
我娘信佛,我再单独给她包些素馅的。”
“姐,太好了,我这就去烧水。”说着,郑光明拿起水勺,从水缸舀起水来。
“娟子,我不会包饺子,不过和面和剁馅还是没问题的。对了,郑大娘去哪了?出门了?”
陆天本以为郑娟她妈在里屋没出来,可都说到吃饺子了,还是没见她身影,便晓得她并不在家,于是问道。
“我妈知道你晚上在家里吃饭,去商店给你打酒去了,一会儿就能回来。”郑娟系上围裙道。
“我,我不想喝酒的。”
重生前的陆天也算个酒人,踩着啤酒箱子,吹上几瓶不在话下。
可重生后的他发现,这个年代没有啤酒,只有白酒,而且是度数很高、喝起来辣嚎嚎的那种白酒。
虽然纯粮酿造,并不上头,可喝起来还是不得劲。
陆天的话,令郑娟有些不解,
“陆哥,我记得陆叔在的时候,你总陪着陆叔喝酒,每一次都喝得醉醺醺的。醉了之后,话就多了,什么话都说,因为这个,我很少去你家。
这才一个多月,酒就忌了?”
夺舍前的陆天确实是个酒蒙子,毕竟是个捡来的孩子,连自己爹娘是谁都不知道,自卑心里驱使,常常喝酒来麻醉自己。
也正是因为爱说酒话,住在隔壁的郑娟不喜和他接触,平时也没有多少交集。
听到郑娟的话,陆天干咳了一声,“嗯,不喝了。”
“不喝好。”郑娟似乎很满意陆天的答复,点头道。
这时,门外传来了敲门声。
“我娘,回来了。”郑光明耳朵灵,起身来到门口,为郑母开门。
外面的雪越下越大,郑母身上和头上都沾满了大片大片雪花。
见陆天和郑娟、郑光明都在外屋,郑母对陆天说道:“陆天啊,来家里怎么不进屋坐,在外屋站着干嘛?”
“妈,陆哥和光明都要吃饺子,大家一起忙活,能快些。”郑娟上前,接过郑母手中的烧酒,为郑母拍打起身上的雪花。
“也不过年,也不过节的,包饺子多费面啊。咱家那点白面,还等着大年三十包饺子呢。”听到郑娟的话,郑母摇头道。
“大娘,面和肉我带来了,不用你家的。
娟子说,家里有萝卜、酸菜和粉条,大娘你信佛,再单独给你包些素馅的。”
“那多不好,你送煤过来,大娘都怪不好意思的。来吃一顿饭,还用你拿东西。”郑大娘叹声道。
“大娘,没事,我一个人在家,也不会做什么,来你这还能吃顿热乎的。
再说,今天是1968年元旦,公历的阳历年,也该庆祝庆祝。”
“今天是阳历年?”
“是啊,今天是阳历年。”郑娟为郑母脱下大棉衣,道。
看着身边的郑娟,郑母似乎想起了什么,略有所思道:“一晃十九年了,真该该庆祝庆祝。那今天就吃饺子,咱们一起包。”
……
“饺子就酒,越喝越有”。
本来说好不再喝酒的陆天,吃着香喷喷的饺子,也忍不住端起酒杯,倒上了白酒。
酒是辣,不过外面白雪皑皑,屋里大块煤把炕烧的暖暖乎乎,有郑娟这般极美的姑娘相伴,不喝点,总觉得少了些气氛。
郑娟在陆天的劝说下,也倒上了一盅,几口下去,本来粉白的皮肤也升起了红云,柔美中透出了娇艳,美的像画里的仙女。
看着眼前的郑娟,一个念头涌上了陆天的心头:
前世中,只知道郑娟是郑母捡来的孩子,她的亲生父母究竟是谁,无人知晓,也没人去查找过。包括与郑娟相濡以沫,风风雨雨五十年的周秉昆也从没想过,帮着郑娟去找找她的亲生父母。
与东北人美的大气相比,郑娟的美透着一股娇柔,父母应该不是吉春人。
郑娟的亲生父母到底是谁?陆天想知道这个答案。
不过,直接开口向郑大娘问郑娟的身世又有些不妥。万一郑大娘多心,就不好了。
思量片刻后,陆天向郑娟问道:“娟子,我爸之前也跟我说过,我是48年捡的。
不知道,咱两个谁大一些。”
郑娟看了看郑母,摇了摇头,道:“我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生的。”
郑娟的回答在陆天的意料之中,一个捡来的孩子,怎么会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生的呢。
于是,顺着郑娟的话,又向郑大娘问道:“大娘,你说说,我和郑娟谁会大一些?”
听到陆天的问话,郑大娘直了直身子,闭上眼睛,沉默片刻道:
“我记得老陆还活着的时候,他跟我说过,你是四八年十月初、吉春解放前捡的,那时候已经会爬了,差不多八九个月的样子。
娟子是在四八年十月底吉春解放后,我还在庙里做尼姑的时候捡的。那时候娟子还不会坐,顶多三四个月样子。
这么看,你应该比娟子稍稍大一些。”
听到郑大娘并不避讳以前的事,陆天便有意问道:“那么小,都舍得丢,娟子亲生爹娘心也太狠了。”
郑大娘听后摇了摇头,“那个时候,吉春城,国军已经守不住了,好多大官和有钱人都想办法往外跑,妻离子散的很多。看娟子当时身上裹着的被褥,一定是个大户人家。不过,现在这些事是不能讲的,我不说你也明白。
因为这个,我跟别人都说,娟子是解放后捡的,就是不想让不怀好意的人刨根问底。”
听完郑大娘一番话,陆天终于知道了郑大娘对郑娟身世讳言莫深的原因。的确,现在这个光景,这样的身世还是不为外人所知的好。
想到这里,陆天连忙道:“大娘,我就是随口问问,不会跟别人说的。”
“陆天,刚才这些话,我跟娟子也很少说。
不过,自从你爹走了之后,我看你是越来越出息,觉得有些话说说也没毛病。真要有一天,这些话带进棺材里,对娟儿也不公平。娟子这么好的孩子,要是这辈子连亲生父母都不知道是谁,多遗憾啊。”说到这里,郑大娘闭上双眼,双手捻起佛珠来。
“娘,你是我唯一的娘,要是没有你,我早就死了。就算我知道爹娘是谁,也是不会去找他们的。”郑娟怕郑大娘多心,连忙说道。
听到郑娟的话,郑大娘把她的手拉了过来,轻声道:
“娟,你娘是信佛的,最大愿望就是能在庙里圆寂。现在看来,这个愿望不好实现了。
第二个愿望,就是你包括光明能找到亲生父母。天底下,没有爹娘愿意抛下自己的骨肉,一定是有过不去的坎。能找到,还是要找的。”
“妈……”听了这话,郑娟的眼泪唰地流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