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太妃略有些踌躇。
这些话也只能在心里想想,以她这样的身份,跟容太夫人讲这样的话可是不合适。
杨太妃便也端起茶碗抿了一口,温声道:“你这样想也不是不对,哀家下一道一懿旨修儿必是会遵从的,哀家也不怕他埋怨,这都是为了他好,都是长辈们的一片心,哀家想他会明白的,只是有一样……”
说着,她看着容太夫人又道:“哀家怕的是到时修儿不埋怨我,可却会像对待舒氏那样不冷不淡的,即便是勉强有了子嗣,可那以后也会分院住着。就他那个性子,你想想,往后几十年的光阴可如何度过?你到底年纪大了,又能陪着他到几时?”
容太夫人凝神听着,本听到杨太妃有松动的意思还暗自松口气,可听到后面的话时,这心里就又是一痛。
是啊,她年近三十才好不容易生下修儿一个,如今自己已经过了知天命的年纪,就是修儿当即便娶妻生子也是两年后的事了。待到孩儿长大,又是好长日子,谁知自己又能活到哪时去?到那时,留下修儿一个人不说,他娶的妻子他又不欢喜,还是自己一个人孤零零地还住在他那个大院子里,那该如何是好?
只要一想到修儿一个人孤零零地站在那里的背影,容太夫人心里便忍不住大痛。
现今他们虽不怎么见面,也不亲近,可到底还是有她陪着。修儿每日回来还有一个人在等着他,可若是自己死了呢?偌大的侯府,就只剩下他孤零零一个人了,那时他岂不是要孤单死?
想到此处,容太夫人便再不忍不住,眼眶又红了,强忍着颤声,道:“姨母说的是,倒是我想的太少了。婚姻大事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可到底还是要他自己愿意才成。”
杨太妃看她明白了,便微微点头,又靠回椅背去,轻声道:“你想明白这一层便好,儿孙自有儿孙福,自古姻缘天注定。再等等看吧,说不准儿你这边不催着了,他反而偏急着要娶,连你也拦不住呢。”
“是,太妃娘娘说的是,那就再等等瞧瞧吧。”
容太夫人虽是好强的性子,可此时也只能软下来了。姨母这话不管是真是假,可有一样是真的,那就是都是为了修儿和他们侯府好。既是如此,她便再等等好了。
话到此处,二人便又转换其他话题,又叙了一会子家常,容太夫人这才告辞离宫。
周武有规矩,像容太夫人这样的孀居之人,年节里进宫赴宴都有时辰限着。该什么时辰来什么时辰走都要照着规矩来。像这样能得一大早进宫觐见她,这还是皇上特意恩准的。
杨太妃是个心思缜密周全的人,皇上能恩准已是看在她养育他一场的情分上,这是他对她的回馈,是报答恩义,是特例。
既是如此,那她也不能就娇狂到以为自家就是应得了的。
越是这样,她就越要遵着其他规矩,绝不会再有逾越了。
是以,她也不会留外甥女儿用午膳,而是吩咐嬷嬷仔细把人送出宫去了。
皇上登基经年,每一个年,每一个节都是这样过来的,从无例外。
皇上知晓了,每次也都是要劝慰她的,只说让她只管把人留下陪着,若是有人敢多嘴,便直接打发到他面前去,由他应对便是。
杨太妃每次也都是欢喜地应了,可赶到下一次,却依然故我。
华美的禧华宫里重归寂静。
杨太妃看着外甥女儿走出宫门的背影,心里很有些唏嘘:几十年光阴过去,昔日美丽的少女也已变成了一个鬓角有寒霜的老妇人,刚强的性子也是不得不软下来了。
或许,她应该帮帮她?
杨太妃又抿了两口茶,寻思了一会儿,便命身边的宫女出去看看侯爷是否进了宫面圣,若是进了宫,见过皇上后便让他过自己宫中一趟,她有话要说。
宫女应是出门去看。
过了一盏茶功夫,宫女回转,禀报杨太妃,说侯爷今日确实进了宫,现今已然见过了皇上,她已禀报过了。
杨太妃点点头,继续品茶吃鲜果等着。
又过了一刻钟,外面的宫女禀报永宁侯觐见。
杨太妃吩咐让他进来。
宫人连忙打开大门,郑修大步走进门来,依礼问安。
广阔的宫殿里,高大的身影稳如山岳。
紫绯色官袍衬得他面如冠玉,俊美非凡。
杨太妃不由欢喜,连忙叫起,满面是笑地命他快快坐下。
郑修谢过落座。
宫女又奉上新茶,重新端上新鲜瓜果。
杨太妃挥挥手,命宫女内侍们下去,只留下贴身嬷嬷在一旁伺候。
郑修长眉微动,心里亦是一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