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木槿早在程信吩咐她带程云儿离开的时候便不再听了。
她径自进屋来到墙角处,对还在细细描眉的程云儿轻声道:“父亲让咱们躲开来。是隔壁的齐婶婶过来了,还有二位公子男客,不太便宜。”
程云儿一听程木槿的话,脸变拉了下来,皱着细细的眉噘着唇道:“这么小的屋子能躲到哪里去?街坊邻居住着,哪里就那样讲究了?”
程木槿淡淡回道:“妹妹说得有理,屋子实在太小,既是这样,咱们便去灶间待着好了。隔着帘子倒是不怕别人瞧见。姐姐是没什么的,平日里抛头露面惯了,倒是妹妹,一向尊崇礼仪规矩,平日里也是能不见的人也是不见的,还是不要露面的好。”
“你!”
程云儿一听这话气的手里面的眉枝笔都掉到地上去,啪嚓一声摔碎了。
她刚要说什么反回去,却是已然听到外面有脚步声响起,接着便是他爹邀请人进屋的声音。
再看程木槿,已是转身挑帘进了里面的灶间。
程云儿气的只能嘟住唇跺脚,也跟着进去了。
进去了她也不往里面去,而是停在门边上,把耳朵贴在门帘上,听着外面的动静。
外面此时便有纷纷落座的衣料摩擦声,还有她爹爹热情地说着什么家里简陋多多包涵之类的话。
程云儿便竖起耳朵,就听到那个清朗的声音又响起来,跟父亲寒暄着‘伯父不必客气’等等的话。
这声音是清风朗月一般的好听,程云儿不由脸上又是一红,捏着帕子站在当地就没动静了。
程木槿看她一眼便转开,这样的事儿自有她的爹娘去管,与她自是无关,犯不着她多事。
那边早在灶间里烧水的艾草也是闷不吭声烧水,大气儿也不敢喘。
从昨日到今日,她算是瞧明白了。大小姐已然不是原先的大小姐了。就那副派头儿,说话那副腔调儿,就是比她们在蕲州时见到的那些官家太太都要厉害呢。她一个做人小丫头的,可不敢再多事惹大小姐生气了。
一时间,灶间里只有水壶冒气嘶嘶嘟嘟的声响。
再听外面屋里的声音就显得格外清晰起来。
最先开口的是齐鸣。
程木槿静静听着。
齐鸣说话声音很慢,很有条理,也很谦恭。
先是说了此事都是他的错处,给程伯父赔罪了。
接着,不等程信说几句客套话,便又说他和他娘已经找好了房子,最多明日便能搬出去,还请程伯父在客栈里再将就一晚,多有得罪望恕罪云云。
程木槿暗暗折服。
不愧是将来要做官的人,很会说话。不但对他娘平白砌出一堵墙来的事只字不提,也不过多纠缠于他娘是因为没有见到房契才不承认房主的事,只是说了结论,让事情变得简单起来。真是十分聪明的做法。
就看程信怎么做了。
程木槿相信,以程信的为人,也是定不会让齐鸣失望的。
果然,程信接下来说的话也是极知情达理的。
他也很会说话。
和齐鸣一样,也是既不提齐家霸占院子的事儿,也不问那堵墙的事儿,只说着都是街坊邻居,两好搁一好才是真的好。且他还多谢齐家帮着看顾房子这么多年的情分呢。又说,两家往后还要来往,这点子小事实不必过于计较了。
这番话说出来情真意切,合情合理,完全与刚才与她说话时的剑拔弩张判若两人。
程木槿不得不衷心佩服。
程信能说出这样的话来也在她的意料之中。面对齐鸣这样一个年底就要参加会试的举人,程信那样的人要是还能说出什么霸占院子,什么不通事理的话来,那才真是奇怪呢。
齐家如何程木槿并不在意,搬走也是情理之中事,她想的是怎样让程信一家子不来烦她。
这一大家子人奸的奸,滑的滑,蛮不讲理的蛮不讲理,她可没有那个时间陪他们上演父慈子孝,姐妹情深,还是让他们自己过去最好。
既是这样,先开始就免不了虚与委蛇一番了。
程木槿正思量着,却忽然被程云儿的声音打断了。
再一抬眼看去,便看到程云儿不知何时已从门边儿处转到里边来。
小声跟艾草说话:“你出去给爹爹端茶时,悄悄跟他说,我有话跟他说,让他进来一会子。”
“小姐……”
艾草苦着脸小声直叫‘小姐’,却不敢往下说,端着茶托盘就是不动弹。
“快去!连你家小姐的话都不听了?是不是要讨打?”
程云儿竖起眉毛,尖尖的手指甲狠狠戳到艾草的额头上去,直把她的头点的往后仰。
艾草眼睛咕噜噜来回转,憋着嘴朝程木槿这边看,眼神里都是哀求。
程木槿转过眼睛望向别处。
艾草无奈,只得端着托盘挑帘儿出去了。
程云儿也连忙又跑回门边去,贴着耳朵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