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记得那年冬日,同样的暖阳高照。
那日不知为何,新君似乎心情不错,竟允许她走出寝殿大门。
她看着百年的梧桐树上,一只幼鸟从巢里摔了下来,便让人搭了梯子,亲自将幼鸟送了回去。
她趴在枝头,看着那只嗷嗷待哺的幼鸟,一时间晃了神,待反应过来时,便是听见身后一声轻笑。当她回过神,扭头垂眸看去。
隔着树梢,日光倾泻而下,那人逆着光,面容看不真切,可那副温柔缱绻的笑意,就像是噩梦一般回荡在她的脑海中。
黎凰张了张口,一开口,声音沙哑:“宁柒,你可有兄弟姐妹?”
墨景湛显然愣了一下。他没想到黎凰竟会问这个问题。
如果王府里那些恨不得食他血肉的那些人也算是的话,那他有。
思忖片刻,墨景湛不紧不慢的避开黎凰凝视的视线,淡淡道:“没有。”
“当真?”
“嗯。”
“好,你说没有,本宫便信你。”
黎凰松了口气,小脸也不知是被冻的还是吓得,此刻竟是没有半点血色。
墨景湛蹙起眉,问道:“殿下问这个做什么?”
“没什么。”黎凰笑笑,漫不经心道:“只是突然觉得你很像一个人。”
像一个人?
京城里曾有留言,说是平阳侯府世子顾沉舟眉眼间颇有几分他的模样。
难道,她刚才是在透过自己看顾沉舟?
一想到这儿,墨景湛脸色倏的冷了下来,他皮笑肉不笑的冷哼一声,讽刺道:“殿下还真深情厚谊啊。”
说罢,他冷着脸,拂袖而去。
独留下身后的黎凰一脸茫然。
深情厚谊?
他从哪里看出自己对那个人有深情厚谊的!她恨不得立刻找出那人,提刀杀了他泄愤!
然而,墨景湛显然没打算解释。黎凰眼睁睁的看着他走远,半晌,这才无奈的叹了口气。
入夜。
因是冬日,家家户户早早的便灭了烛火。
国舅府内,偏西北角的一处院落,乃是洛明川的住所。
此刻,屋内灯火早已熄灭。洛明川晨间被黎凰一顿操练,今日一整天都没缓过劲儿来,不是在呼呼大睡,便是在呼呼大睡的路上。
用过晚膳后,他便一头钻进被窝。
突然,紧闭的房门不是是谁用匕首轻轻一撬,顿时,紧闭的房门瞬间打开。
床榻上的人尤在呼呼大睡,丝毫没有察觉门外,一道颀长的身影淡定从容的走了进来。
墨景湛掀开低垂的帷幔,看见床榻上四仰八叉睡着的洛明川,眼底的嫌弃肉眼可见。
国舅当年也算是风流人物,却不想唯一的嫡子竟是这副德行。
也难怪黎凰要亲自教导了。
墨景湛冷哼一声,嫌弃的将洛明川掀开,顺手从他的枕头下掏出一块帕子。
帕子布料讲究,刺绣精致,图案是高贵的国色牡丹,却偏生不用正红用银丝线勾勒,高贵中透着一副清冷矜贵,图案下边浅浅的绣着一个凰字。
这是长公主黎凰亲自绣的手帕。
墨景湛将帕子踹进怀里后,嫌弃的瞥了眼门外,吩咐:“给些教训即可,别伤了筋骨。”
萧云澜捂着脸,小心翼翼的从门外摸索进来。
当看见床榻上安然熟睡的洛明川时,萧大公子嘴角猛地抽搐:“你确定,要现在教训他?”
“嗯。”
“可他还在睡觉!”
“睡觉就不能挨揍?”
“……”
好吧,您是世子,您说了算。
墨景湛吩咐完,便握着宝贝似的握紧了帕子,悠悠然的出了房门。
而他离开后不久,房内便传来一阵拳打脚踢的声音,混杂着洛明川被捂住嘴巴后断断续续的惨叫声。
只可惜,夜色太浓,那声音终究是被淹没在黑暗之中。
次日一早,天色大亮。
黎凰尚未起身,便听见门外一阵哀嚎突然传来。
“表姐!救命啊!”
“洛公子,殿下尚未起身,您小声些。”
“没起身?她可爱的弟弟都要被人打死了,她怎么能没起身呢?”
“洛公子,殿下昨日连夜检查了您这几年的课业,才睡下不到两个时辰,您……”
没等泠鸢说完,寝殿内,黎凰略有些沙哑的声音缓缓传来:“泠鸢,放他进来。”
泠鸢无奈,只得侧过身子,让洛明川进去。
洛明川哀嚎一声,推门便冲了进去:“表姐,你要替我做主啊!昨夜不知何处宵小,竟敢潜入国舅府作乱!”
黎凰披着外衫从寝殿内走出来,一边打着哈欠,一边问道:“府上可丢了什么东西?”
“没有。”
“那就好。”
“什么叫做那就好?”洛明川委屈的红了眼,指着自己脑门上硕大的包感慨道:“表姐,你瞅瞅,这是人干的吗?这得是吃了多少的奶才能给我揍出这么老大的一个包啊!”
洛明川的脑袋都快杵到黎凰脸上。
后者一脸嫌弃的推开洛明川的脑袋,诧异道:“怎么贼人去国舅府不做别的,专程揍你?”
“就是!这该死的贼人,若是教我逮住了,定要将他扒光了挂在城门口示众!”
“……”
黎凰哭笑不得。不过看着洛明川这副惨兮兮的模样,也没半点心软。
直接大手一挥,“该去演武场练功了。”
“啊?”洛明川瞪大了眼睛,哀怨道:“表姐,我都这样了,还要练功?”
“自然。”黎凰理直气壮道:“就是因为你弱,贼人这才专挑了你欺负。所以你更应该勤能补拙,笨鸟先飞。”
洛明川欲哭无泪!
他是来告状卖惨的,怎么这结果跟预想中的完全不一样啊?
见洛明川赖着不动,黎凰阖着眼,撑着脑袋漫不经心道:“来人啊!关门,放狗。”
“别!”洛明川脸色骤变,一张青青紫紫的小脸上写满了痛苦,“我去,我去还不行么。”
洛明川哭丧着脸,一副比被人揍了还要凄惨的表情往演武场走去。
走到半路,突然看见不远处的画桥上,一位风姿翩翩的少年正倚在栏杆上喂着鱼。
少年玄青色的武袍,墨色长发一半披在肩后,举手投足间优雅天成,美的像是一幅画。
突然,洛明川的视线在少年擦着指尖的帕子上停下,那帕子,那不是昨天表姐赠他的那条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