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换做旁人,定是不敢如此跟黎凰说话。
可宁柒身份特殊,既不是公主府的暗卫,又不是府上的侍卫,且他礼数周全,气度出众,就连府上的下人见了也会唤一声宁公子。
黎凰从桌案间抬起脑袋,一眼便看见抱着梅花矗立门口的宁柒。
他身上的衣裳是府上暗卫统一的武袍,原本暗沉的颜色穿在他身上,不仅没有半分低沉,反倒是平添了一抹冷厉的威压。
她看着宁柒怀里的梅花,指了指自己身后的一个花瓶,“放那里。”
墨景湛看了眼怀里的梅花,又看了眼黎凰身后那顶烟青色的花瓶,蹙眉道:“那顶花瓶虽好,却不适合这株梅花。”
他视线在黎凰殿内扫视一圈,最终目光落在黎凰身前桌案上的那顶素色花瓶,“这个瓶子尚可。”
“尚可?”黎凰哭笑不得,“这瓷瓶可是我母亲生前宫里的东西,原本是在父皇宫里,后来看本宫喜欢才赏赐给我,你竟只觉得尚可?”
墨景湛显然没打算多余解释,径直走到黎凰跟前坐下,优雅的将梅花一株一株的插入瓷瓶。
“世间所有不能绝对适合自己的东西,都只能算是尚可。如今这样,正好。”
黎凰顺着他的视线看去,这个瓷瓶摆在她的桌案上有些年头,平日里下人擦拭时都要小心再小心,当初就连顾沉舟看上,黎凰都没舍得让他碰一下。
可此刻,她看着捧着瓷瓶正认真插花的墨景湛,竟丝毫不觉得生气。
她不由得摇摇头,笑道:“既然你喜欢,那就送你了。”
‘咔嚓’!
门外一声脆响,殿内二人同时扭头看去,却见黎楚楚搀扶着脸色惨白的顾沉舟站在门口。
黎楚楚手上的暖炉掉在地上,不可置信的捂住嘴巴,那表情,仿佛现场抓奸了一般。
顾沉舟脸色铁青的推开黎楚楚扶着自己的手,颤颤巍巍的朝着黎凰走去。
殿内一片死寂,落针可闻。
直到走到桌案前,墨景湛都没有要起身的意思,顾沉舟的视线冷冷的扫过他,压低嗓音质问道:“你可知你手上所碰之物,乃是先皇后遗物!”
不等墨景湛开口,黎凰便打断他,率先开口:“顾世子好大的威风,本宫倒是不知何时开始,本宫府里的人,也需要顾世子来管教了!”
“黎凰!”顾沉舟气急,忍不住剧烈的咳了起来。他脸色涨的通红,好不容易止住咳嗽,这才恨铁不成钢的看着黎凰,劝道:“你身为长公主,怎能在府上养男宠,做出如此不自爱的事来?”
不自在这三个字从顾沉舟嘴里说出来,仿佛一把凌厉的刀子,在黎凰心上狠狠地刮了一刀。
她讽刺的扫过黎楚楚搀扶着他的手,冷笑:“顾世子是以什么身份和立场来干涉本宫?”
“我……”顾沉舟被黎凰那冰冷的眼神儿刺痛,他深吸了口气,耐着性子道:“黎凰,即便你恨我拒婚不愿娶你,可你我一同长大,我待你如同亲妹妹一般,你这样做,岂不是故意让我伤心?”
“够了!”黎凰彻底冷下脸,一字一句道:“顾沉舟,你一口一个男宠,一口一个不自爱,你亲眼看见本宫与男宠做出世风日下的事情了?”
顾沉舟蹙起眉,“虽然我并未亲眼所见,可坊间早已流传……”
“坊间流传本宫放荡不羁,不知廉耻,还是个一无是处的草包!所以,顾世子也这么认为?”
顾沉舟被戳中心事,一瞬间怔在原地。
坊间早已认定,长公主黎凰性情跋扈,是个不知廉耻的废物。他虽然从未完全相信坊间传闻,可也却从来没有替她辩解过一句。
此时黎凰一番质问,顾沉舟竟觉得心头像是被压了一块巨石,沉甸甸的。
他张了张口,竟是不知该如何作答。
就在这时,墨景湛将插满梅花的瓷瓶摆在黎凰面前,起身便要离开。
他没走两步,顾沉舟便冷声叫住他:“慢着。”
墨景湛停下脚步,回眸看向顾沉舟。
顾沉舟有京城第一美男之称,才学渊博,又出身名门,乃是实打实的天之骄子。
此刻他被墨景湛这般打量,一时间其实竟是弱了不止一截。
墨景湛懒懒的收回视线,漠然道:“有事?”
顾沉舟压下满腔怒意,“你跟我出来。”
说罢,他率先拂袖出去。
黎凰眉头紧锁,正要阻拦,墨景湛却朝着她点点头,随即跟着走了出去。
长公主府前厅外,顾沉舟背对着墨景湛,冷声道:“我许你黄金与六品官职,离开长公主府。”
“呵!”墨景湛一声冷笑,比起方才黎凰的那一声不遑多让。
“六品官职而已,顾世子也敢开口?”
话语中的嘲讽毫不掩饰。
寻常人要坐到六品官职,少说也要十五年,如今顾沉舟随口许诺,他竟不为所动,还出言嘲讽。这样轻蔑的态度令顾沉舟十分不悦。
他鄙夷的打量着身前俊美无俦的年轻男子,试图跟他讲道理:“我不管你接近黎凰是什么目的,但是我要告诉你,你二人身份悬殊,如今她护一时新鲜护着你,你风光无限,将来你若失势,就只有死路一条。”
墨景湛双手负在身后,闻言一声嗤笑,“看来,顾世子还是为在下好了?”
“我是为了黎凰。”顾沉舟沉下脸,冷声道:“她因我误入歧途,犯下错事,我自然该对这件事负责。”
尤其是在他进门时看见黎凰冲着他笑的那一刻,顾沉舟不得不承认,他愤怒至极。
那样干净纯澈的笑容,他已经许久没在黎凰脸上见过。
可如今,她不仅让这个来历不明的人碰她的宝贝,还对她笑的如此明媚!
顾沉舟心里阵阵泛酸,却又说不上为何。
然而他这细微的神情变化,都丝毫不差的落入墨景湛眼中。
他讽刺的开口:“安国公府荣极一时时,也曾出过帝师。竟不想后代是如此不分是非,愚蠢至极的东西!”
“放肆!你胡说什么!”顾沉舟恼羞成怒,怒视着墨景湛怒道。
墨景湛面不改色,淡然道:“顾世子不是看不见是非,只是不敢承认自己这么多年有眼无珠,被人戏弄罢了。”
“住嘴!你再敢胡言乱,我定要你生不如死!”
顾沉舟双目猩红,五官狰狞,那种被人揭开隐秘却不敢承认的愤怒尽数发泄在墨景湛身上。
他说的没错,他不是看不出黎楚楚的手段,只是他私心里就不肯去相信黎凰。
久而久之,这种不信任就变成了一种心里上的暗示,他宁愿坚信黎凰就是样样不如黎楚楚,他才能稳住自己不愿娶她的立场。
面对顾沉舟的愤怒,墨景湛只是露出一抹讽刺至极的冷笑,“好啊,拭目以待。”
“你!”
然而,墨景湛只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负手而去。
就连离开的背影,都有股让人喘不上气的威压。
过了良久,顾沉舟这才长舒一口气,转身进入内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