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云外楼。
顶楼厢房内,一袭白衣的年轻男子红着双眼,目光死死地瞪着坐在他对面的玄袍少年,咬牙切齿道:“这是哪个蹩脚大夫给你包扎的伤口?我去剁了他的爪子!”
男子肩头的伤口处理不当,加上包扎不对,伤口处看着恐怖至极。
可偏生这位不仅全程面无表情,甚至还几近麻木的一刀剔下翻卷的腐肉,霎时间,肩头血如泉涌。
这一番操作,看的萧云澜脸色煞白,好像是自己被割了一块肉下来一样。
他深吸了口气,默默地背过身,哽咽道:“侯府内外都找过,没有找到那样东西。”
“最后查抄王府的人就是顾沉舟,东西不在他那儿,会不会是在他背后那人手里?”
安王谋逆,此事本该由朝中派出能镇得住三军场面的官员前去处理,搜查罪证,然而此番朝廷派出的竟是个名不见经传的侯府世子。
不仅如此,此人雷厉风行,是带着搜集好的罪证去的。
这般雷霆手段,若说背后没有靠山,打死他也不信。
少年将伤口重新包扎好,闻言,眉头都不曾蹙一下,冷漠道:“顾沉舟背后的人,是长公主。”
“什么?那个只会吃喝玩乐的废物公主?”
萧云澜震惊之余,又觉得不可思议。
当今长公主黎凰,除了美貌一无是处。这些年坊间流传最多的也是她如何不知廉耻倒贴顾沉舟。
这样一个废物,会是顾沉舟幕后策划这一切的人?
然而,没等萧云澜想清楚,少年便穿好外裳起身。
“你伤还没好,去哪儿?”
萧云澜急忙问道。昨天夜探侯府前说好了,绝不打草惊蛇。可这人也不知怎么回事,莫名其妙的就把顾沉舟给揍了。
而且这一揍,下手还挺重。
少年幽幽的瞥了萧云澜一眼,“你最近,管的有点太多了。”
此话一出,萧云澜脸上那副玩世不恭的笑容瞬间消失,清了清嗓子,低声道:“京城危险,你注意安全。”
少年一言未发,径直转身离开。
*
黎凰刚走到勤政殿外,便看见一个令她厌恶至极的人。
“长公主姐姐也来看父皇?”
黎楚楚正从勤政殿出来,脸上还挂着得意的笑。
远远地看见黎凰,黎楚楚脸上笑意一僵,迎了上来。
没等黎楚楚靠近,泠鸢便上前一步挡在黎凰身前,满眼警惕。
“放肆!本宫与长姐说话,你一个奴婢竟敢阻拦!”
黎凰身边众多宫女中,就这个泠鸢最是难缠,好几次都被她坏事儿。好在从前黎凰一直站在她这边,还多次为了她训斥泠鸢。今次泠鸢这贱蹄子定是少不得一顿责罚了。
然而,黎楚楚做梦都没想到,黎凰只是冷冷的瞥了她一眼,语气漠然却又说不出的嘲讽道:“怎么,你是在训斥本宫的人?”
黎楚楚脸色一白,咬着唇立马就要解释:“姐姐身为长公主,身边宫人如此没规矩,楚楚也是好意替姐姐教训……”
“本宫的人,轮不到你教训。”
黎凰说完,连个眼神儿都懒得给她,淡淡道:“泠鸢,咱们走。”
她刚转身,身后再度传来黎楚楚的娇滴滴的声音。
“姐姐,父皇正因安王一案头疼,姐姐还是别进去烦扰父皇的好。毕竟姐姐每次过来,父皇都会犯头疾。”
黎凰脚步一顿,从前是她不懂事,为了顾沉舟多次让父皇为难。从前父皇的每次头疾也都是因为她。可即便如此,他也从未当着自己的面儿动过怒,说过半句她的不是,甚至还顶着满朝文武的压力护着她。
一想到这人,黎凰鼻尖一酸,扭过头冷冷的看向黎楚楚。
霎时间,黎楚楚像是被冻住一样,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头顶。
黎凰一字未说,慢悠悠的收回视线后,抬脚走进勤政殿。
见状,黎楚楚身后的大宫女气的红了眼,低声骂道:“这长公主太仗势欺人了!公主,等太子殿下回来,咱们一定要告诉殿下。”
黎楚楚像是没听见一样,只是眼睁睁的看着黎凰不经通报便能进入勤政殿。
这般特殊待遇,就连太子都没有。而她,今日也是接连通传了三次才得以进去。
她今日一早辛苦熬了一早上的汤,父皇也只是浅尝了一口,说了句楚楚有心了。
可黎凰,却总是能轻而易举的得到父皇的宠爱!
越想黎楚楚便越是气愤,指甲掐进肉里,她却毫无知觉。突然,黎楚楚眼底一抹寒意一闪而过,她扯起嘴角,转身贴着大宫女的耳边低声吩咐了几句……
勤政殿内,老皇帝揉着眉心,闭着眼,眉宇间笼罩忧愁。
黎凰进来时,他疲惫道:“朕不是说了谁也不见!都退下!”
“父皇。”
黎凰心疼的看着这位俊雅的君主,她从未注意过,父皇的鬓边已然生起白发。她的印象中,父皇永远是英俊儒雅,会举着她叫乖宝,会满眼慈祥的注视着她的一举一动的父皇。
可现在,看着父皇,黎凰的心像是被人狠狠揪住,痛的窒息。
听到黎凰的声音,皇帝连忙抬起头,“朕的黎凰来了?快,父皇看看朕的黎凰是不是好些了?”
皇帝起身来到黎凰面前,拉着她上上下下仔细的打量一番后,这才松了口气。
“今日午膳留下来,朕让御膳房给你好好补补。”
“好。”
黎凰知道父皇是想宽慰她,毕竟顾沉舟的事在外人看来,对她的打击致命。可黎凰此刻满心都只有父皇满脸愁容的模样。
她扶着皇帝坐下,柔声问道:“父皇是在为安王一案烦心?”
朝堂上的事,皇帝从不避讳黎凰。也不知是不是错觉,黎凰从小就觉得父皇有意无意的让她接触这些政务。可后来她心思都在顾沉舟身上,父皇为此还难过了许久。
如今她主动提及,皇帝便顺着她的话道:“安王这个竖子!要不是他闲得蛋疼造反,朕怎会如此进退两难。”
“谋逆一案不是已经定案了?父皇还有什么难处?”
黎凰抓住关键,突然想到一件事:“可是因为安王世子墨景湛?”
皇帝叹了口气,“安王世子本就只是养子,且早些年在三军中颇有名望。这些年虽远离军政中心,游学在外,可他才子之名早已名动天下,如今若是因安王谋逆牵连他,三军和天下士子这里朕都不好交代。”
“更何况……”
不等皇帝说完,黎凰蹙起眉,问道:“安王兵符并未找到,父皇是否担心兵符是在墨景湛手里?”
“正是如此!”
皇帝激动了,他就知道她的宝贝女儿最是聪慧。他都无需多说,她便能找出问题关键,可比他那几个逆子强多了。
只可惜啊……
“此事容朕想想吧。”
皇帝叹了口气,这件事已经困扰他许多日了,可却还是毫无头绪。
如今安王谋逆已经定案,可对世子墨景湛却连张缉捕文书都未曾发下。
黎凰垂下眼眸,稍一思索,突然说道:“或许,儿臣有个办法,可以权衡。”
皇帝一听,诧异道:“哦?眼下还有两全的法子?”
黎凰拎起裙子忽的跪下,态度诚恳道:“还请父皇替儿臣和墨世子赐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