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月风华
卢俊忠神情微敛,轻抚山羊须,沉吟片刻,才低声问道:“东山,你觉着圣人龙体有恙?”
“属下只是以为有这种可能。”朱东山低声道:“部堂,属下认识几位名医,也曾想过为部堂求取一些延年益寿的药物.....!”
卢俊忠笑道:“你还有这样的心意?”
“如果圣人真的长生不老,部堂也能延年益寿,自是能够为圣人效忠办差。”朱东山道:“不过属下却听说,有些药物是不可胡乱服用。道士们炼丹敬献宫中,可是那些丹药是否真的能够延年益寿,还真是说不准啊。”压低声音道:“如果服用丹药真的可以长生不老,自三皇五帝至今,历朝历代的皇帝,也没见过有几人能活过百岁,更不必说与天地同寿了。”
卢俊忠抬起一根手指竖在嘴边,低声道:“这话在我这里说说无妨,可千万不能对外冒出一个字。圣人崇信道门,深信长生不老之术,你这话要是被圣人知道,脑袋可就保不住了。”
“属下明白。”朱东山叹道:“可是圣人何其睿智,又怎能相信这种从未发生过的事情?看来再聪明的人,也有糊涂之时。那些道士常年炼丹,圣人服用不少,那些丹药......!”顿了顿,犹豫一下,终究还是道:“那些丹药是否有伤龙体?”
卢俊忠若有所思,并无说话。
“部堂,圣人的安危,自然是影响到夏侯家的兴衰。”朱东山凑在卢俊忠身边,轻声道:“可是咱们刑部也是要仰仗圣人的撑腰。各部诸司衙门素来对咱们刑部畏之如虎,咱们对圣人尽忠,却也是结下了不少仇家。其他人倒也罢了,可是公主如果掌权,咱们的处境......!”
卢俊忠身体一震,意识到什么,急忙问道:“东山,如果圣人真的龙体有恙,你......你觉着谁能继承大统?”
“先帝只留下两位公主。”朱东山眼角微微抽动:“先帝唯一的亲兄弟庆王早就不在,当年圣人更是授意咱们将李氏皇族清洗个遍。”凑近卢俊忠耳边道:“如果圣人真的有个三长两短,又没有确立储君,那么只能是由麝月公主继承大统。天下人只认李氏为大唐正统,有了圣人在先,麝月公主即使是女人,也能让天下人接受她登基为帝。”
卢俊忠细小的眼睛显出厉色,握拳道:“麝月如果真的坐上那把椅子,咱们可就大难临头。”
虽然当年是圣人授意刑部诛杀李氏皇族,但卢俊忠身先士卒,手上沾满了皇族的鲜血,为此受到圣人的宠信加官进爵,却也因此与李氏皇族结下了血海深仇。
麝月是李氏皇族的血脉,一旦掌权,第一刀肯定是砍向当年屠杀李氏皇族的刑部,而卢俊忠和朱东山必然是死无葬身之地。
“如果圣人只是闭关修仙,咱们在这时候置身事外,自然是最好
的选择。”朱东山眉宇间显出忧虑之色:“可如果圣人真的是龙体有恙,宫中现在是麝月公主在控制,部堂,咱们可就不能视若无睹了。”
“你觉得麝月已经控制了皇宫?”
朱东山叹道:“禁门之变,匪夷所思,虽然可能是宦官们借此机会立威,让朝臣们心生畏惧之心,但一群太监殴打一群朝廷重臣,这件事情怎么想都是不可思议。”顿了顿,才继续道:“属下琢磨了好一阵子,忽然想到,那群太监是否受麝月公主指使,故意这样做?部堂你想,公主和国相明争暗斗十年,双方可说是水火不容。这次国相带着一群大臣去请圣人上朝,那些官员大部分都是国相的人,公主心中恼怒,下令太监们用棍棒驱赶国相那干人,这是公主有意给夏侯家一个教训,这是不是可以解释得通?”
“东山,你说的有道理。”卢俊忠的神色凝重起来,道:“如果麝月真的控制了内宫,圣人一旦有事,她占了先机,一道传位诏书,就足以让她名正言顺地继承皇位。”
朱东山点头道:“正是如此。当年先帝病重,圣人亲自守在先帝身边照顾,等到先帝驾崩,圣人也就是凭借先帝遗诏坐上了皇位。如今麝月公主循圣人之例,从夏侯家手中重新夺回那把椅子,这也是大有可能。”
“难道.....难道大天师和老总管就看着麝月掌权?”卢俊忠皱眉道:“大天师和老总管可都是与夏侯家渊源极深,难道在危难时候,会选择抛弃夏侯家,而去拥立麝月?”
“部堂,老总管虽然与夏侯家有渊源,可所谓的渊源,只是与圣人有关系,他也只是效忠圣人,并不在意夏侯家。”朱东山缓缓道:“大天师虽然当年与夏侯家渊源不浅,但袁家可是世受皇恩,先帝待大天师也是隆恩浩荡,真要让大天师做个选择,他未必会选择夏侯家。”
卢俊忠连连点头:“有道理,有道理。”想了一下,才道:“东山,你是觉得咱们现在应该和国相共同进退?”
“如果公主控制了内宫,而且她想继承皇位,咱们就只能选择与国相站在一起。”朱东山的神情也是变得严肃起来,低声道:“公主如果登基,夏侯家和刑部都将迎来灭顶之灾,所以我们只能联手,阻止公主坐上那把椅子。”顿了一顿,才继续道:“但眼下最大的麻烦,就是不知宫中到底是个什么状况。如果圣人只是在闭关,咱们却与国相走在一起,圣人知晓后,对咱们可就大大不利了。”
刑部能够被圣人委以重任多年,除了卢俊忠这伙人心狠手辣是把锋利的刀刃,最重要的缘故,却也是因为刑部自始至终只是圣人的一条狗,从不与朝中其他势力靠近,在满朝文武眼中,是一个阴森却又孤立的衙门。
圣人自然赏识卢俊忠这样的孤臣,而卢俊忠和朱东山心里也清楚,一旦刑部与朝中其他势力掺合在一起,甚至卷入朝中的党争,刑部在圣人心中特别
的地位就会一落千丈。
“言之有理。”卢俊忠道:“当务之急,是要搞清楚宫里到底发生了什么。”抚须道:“咱们也认识宫里的几位管事太监,可是.....如今皇城封锁,没有圣人的旨意,根本无法入宫,咱们也见不到那些人......!”
朱东山轻笑道:“部堂错了,宫里的太监宫女有数万之众,龙鳞禁卫虽然封锁皇城,但却不可能盯住所有的太监,其实要与宫内联络,也不是没有办法。”
“哦?”卢俊忠精神一震,低声道:“怎么讲?”
“净事监!”朱东山道:“部堂难道忘记了,宫里几万人要吃喝拉撒,那些贵人们可离不开净事监。净事监是宫中最卑贱之处,却又是消息最为灵通之处,属下一直觉得,魏总管虽然是宫中太监大总管,但有些事情,净事监的管事太监知道,魏总管却未必知道。”
卢俊忠明白过来,嘿嘿笑道:“东山,你果然是聪明绝顶,我可没有想到净事监。”
“不瞒部堂,属下与净事监鲁总管私下有些交情,也给了他不少好处,知道这事儿的人不多。”朱东山道:“属下就是提防有朝一日宫中的消息不通,可以用得上鲁总管......!”见卢俊忠一双细小的眼睛盯着自己,却是感觉瘆得慌,后面的话却不敢说下去。
“你一直在打探宫里的消息?”卢俊忠问道。
朱东山额头冒冷汗,低头道:“部堂,属下......!”
“东山啊东山......!”卢俊忠叹道:“我是真的没有看错你,你未雨绸缪,着实让我惊喜。”
朱东山一怔,见卢俊忠神色变得温和起来,这才松了口气,忙道:“部堂,我与鲁总管的交往十分隐秘,没有人知道,这次皇城封锁,属下也不敢擅作主张去找他询问宫里的事情。不过事到如今,属下以为必须要弄清楚宫里到底发生了什么,部堂若是觉得可以,我派人去与他联络。净事监每天夜里子时开秽门,到时候让人带一份信函入宫交给鲁总管,他可以尽力帮我们弄清楚状况。”
“书函?”卢俊忠精神一紧。
“部堂放心,书函并无落款,字迹也不是属下所写。”朱东山自然知道卢俊忠的担心,低声道:“我与鲁总管有秘密约定,别人看不出书函的来历,但是他能看出记号,知道是我派人送进去。就算事情败露,也没有任何证据找到属下身上,更不会连累刑部。”
卢俊忠含笑道:“如此甚好。东山,此事便交给你,如果是圣人有恙,危在旦夕,咱们就去投靠国相,与夏侯家共进退。否则咱们置身事外,绝不可卷入进去,只等着圣人的旨意就好。”站起身,走过去重新拿起狼毫,轻松道:“最大的风浪,咱们只要稳若泰山,就能逢凶化吉。”